第二十三章 进厂上班

　　自从张新健走了以后，楚小洁的心情，像这连绵的大雨一样阴沉。这如同她去了唐山以后，张新健万念俱灰是一样的。

　　由于楚小洁刚做完流产身体虚弱，她怎么能禁得住这么忧愁呢。本来身体就像生病了一样懒懒的，又听说郑红带着安安也去了无锡。

　　那个年代，北方的小村子里，这种全家迁走的可是属于爆炸性的新闻了。人们谈到张新健全家去南方，顺便都要说说楚小洁怎么办。

　　自从和张新健在一起，楚小洁忍受着工作的劳累，又忍着郑红的脸色，再后来他们的事传开了，她又要忍受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叹息，哥哥弟弟的冷眼相待。然而这一切她都可以接受。她最怕的是：张新健变心，抛弃自己。

　　楚小洁是无怨无悔的。不管别人认为她是多么不幸福，但是，只要和张新健在一起，每一天她都感到幸福。不管别人如何嘲讽他们伤风败俗，但是她和张新健都坚信自己没有错。

　　唯一对她最疼爱、最可怜她的是妈妈。一天，家里没人，妈妈拉她一起坐在炕上，叹着气对她说：

　　“妈知道你每天愁眉苦脸为了啥。人家把老婆孩子都接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明摆着是想把你给忘了。你再想想你这几年为了张新健吃了多少苦头？图个啥？以后听听老人说的话，对他死了心吧。过两年，闲言碎语没人说了，你安心找个婆家，成个家好好过日子。”

　　楚小洁的心更沉重了。她知道，郑红是肯定要去张新建那里的，但她没有想到这么快。虽然张新健对自己那么好，可是妈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难道张新健真的不要自己了吗？家里接下来就要逼着自己赶紧嫁人了，以后怎么办哪……

　　她偷偷取出埋在屋子后面的张新健的信，边读着他的话，边忧愁落泪。张新健的话语和她自己的执着，让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

　　“新健不会忘记我，绝不会，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来把我接走！”

　　一九九八年的全国大洪水，无锡这里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阳光依然每天充足，热得人难受；纵横的小河里，水已然蒸发得很浅。人们感到今年的雨好像比往年还少些。由于长时间不下雨，公路边树木葱郁的叶子上面，常常是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呢。

　　无锡永泰化纤厂，这天来参加招工面试的人不是很多。总共厂里要招收二十几个人，来的也不过三十人。

　　三十人里面，无锡本地人一个都没有，都是外地人。他们都是由在永泰工作的亲戚朋友介绍来的。因为这次招工，据说是往最辛苦的一车间二车间补人，所以当地人都不愿意来。无锡人绝大多数都生活富裕，有钱，所以他们不急着找这种辛苦的工作。这里工厂特别多，凭借本地人在当地的关系，进较好的厂子里做较清闲的工作很容易。

　　面试过程很简单，先是填表，这一步张新志已经替哥哥嫂子办好了。然后量身高和视力。郑红全部顺利过关，张新健在量身高时出了点问题。

　　在量身高时，那个负责量身高的厂警没有马上拿米尺量，而是先小声问张新健：

　　“你身高多少？”

　　很显然，他看出了车间主任张新志和张新健的关系。

　　“我一米六八。”

　　张新健说出了自己以前量身高的最高纪录。实际上，他身高不到一米六十七。

　　“不行的，要一米七十才够的。”

　　这个厂警小声对张新健说。并示意张新健别说话，然后拿尺比划了一下，向那个作记录的厂警队长说：

　　“一米七十！”

　　张新志也担心哥哥身高不够，早就站在厂警队长身边了。这个小头头当然想借此机会和张主任拉一下关系，他故意让张新志看着，在表格里填了“一米七十二”。

　　上午面试结束，中午张新健、郑红和张新志很早都回到家来了。张德礼早就睡醒了，正在逗大孙子安安玩儿。安安由于安稳的睡了一觉，今天果然乖了，不吵不闹认真摆弄家里稀奇的东西。

　　张德礼问招工情况，张新志说：

　　“没问题了，过了，一周之后体检，体检后马上就上班。”

　　张德礼一听，放心了。于是让儿子赶快去买火车票，

　　“就买今天晚上的火车票，越快越好，夜里就往回返，学校那边请的假都拖延一个星期了，耽误不起了。”

　　不管张新志怎么挽留，张德礼也是要走。只好晚上就送他回去了。

　　送走了父亲，第二天张新志又和哥哥到厂里的职工宿舍，把一张闲置的双人床搬了回来，把原来的那张双层的单人床拆了，双层床的一层床板用四个方凳子垫起来，靠在大床的边上，成了一个很宽的够三个人睡的大床，给张新健一家三口人用。

　　张新志看了自己的“杰作”满意地说：

　　“这大铺太宽敞，南方可没这个，这简直就是东北大炕。”

　　安安最高兴了，在大床上跑来跑去地撒欢。

　　晚饭吃过，张新志和唐玉玲又出去玩了。他们几乎每天都出去，和同学约了，去墩巷打游戏厅，联网打游戏。或者在厂宿舍里打麻将。深夜了，安安早都睡着了，他们俩还没回来。

　　忙碌了两天，郑红也觉得累，躺下准备睡觉了。张新健本来打算练一会儿电脑，可郑红非要他一起睡，于是只好也上床了。郑红拉过毛巾被盖在他们身上。

　　“太热了，离开远一点。”

　　张新健依然是每天穿长袖的衬衫睡觉，这种高温季节当然热。

　　“我不。”

　　郑红说话的语气中，暗示着别的要求，张新健装作不知。郑红气得“哼”了一声，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一个多月没这么安静地在一起了，久别胜新婚，两个人都很动情地欢愉了一番。

　　平静之后，郑红趴在张新健枕边说：

　　“新建，你说我来了这么多天了，怎么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呢？我觉得咱们就像一棵没根的草一样。当年咱们结婚时，你在家里办养鸡场，咱家那四间房子是全村里最大的。后来去了村里办厂，房子二十多间了，虽然多，可都是公家的不是自己的了。但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主人，也是靠自己的本事住进去的。后来养鸡场倒闭了，咱爸咱妈把那四间房子收拾好了让咱们回去住，那小日子应该也能很美的呀。现在倒好，啥房子都没了，住在弟弟家，还欠了十来万的外债。人家都夸你是咱们那儿的能人，说我嫁给你肯定享福，可是我感觉跟着你，咋一步不如一步呢？”

　　张新健认真地纠正她，说：

　　“你是一开始就不愿意来，所以说一步不如一步。但是你想，家里那边今年受灾那么重，明年会是什么惨状？咱们出来这一步是对的。我们只是早走了一步，接下来你瞧着吧，走的人会很多的。咱爸来到这，不也夸赞这里气候好，经济发达，让咱们在这里好好发展，争取一辈子别回北方了吗？工作的事马上就办好了，到那时，我们就都上班了。你想，在来安县城里，有几个家庭是双职工？而且每月能拿到一千多元的工资，在老家那边，说出来都没人信。”

　　郑红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说：

　　“有你在，我倒不很想家。就是觉得在新志家住有些不习惯。不像在自己家那么随便，有些事互相都要拘束着。还有在这么高的七楼上，上下楼一趟太费劲，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万一这楼倒了，这么老高摔下去还能活？哪有在地上踏实。上厕所还在屋里，还得坐在马桶上。”

　　张新健笑了，说：

　　“你这才叫杞人忧天。女人的心就是窄。别胡思乱想了，习惯了就好了。不习惯也要慢慢习惯。东北那边，我们是不可能回去了。新志他们两口子没什么太多讲究，在他们家住，你就别太拘束。念书的人嘛，就算有时候不高兴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们是不会慢待咱们的。”

　　郑红还是不能一下子转变观念，心事重重地说：

　　“反正，我住在这，心里总不安定。但愿工作的事办不好，那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就直接回老家，还住咱家那四间房子去。让咱爸他们住两间东屋，咱们住两间西屋，白天三顿饭，我们调样做着吃，晚上看看连续剧，多好。咱爸家上星期也买回来一台彩电，咱们东西屋都是彩电了，别人家都是黑白电视呢。今后，咱们家的日子还是谁也比不上。”

　　听郑红这么说，张新健心里一动。这话多么熟悉呀。

　　“当初，小洁在唐山也是住着城市的楼房，有地毯，有浴室。她看见我，第一句话，也是让我带她回家。”

　　想到这，张新健心里突然很沉重。他让郑红先睡，自己轻轻起床，又坐到床边的办公桌前，电脑还没关，他把耳机戴上，耳机里是那首张学友的《吻别》，张新健每天都听几遍，这是他现在心中最难以释怀的旋律：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

　　已经陌生不再会像从前。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

　　冷得连隐藏的遗憾，都那么的明显。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

　　想要给你的思念，就像风筝断了线。

　　飞不进你的世界，也温暖不了你的视线……”

　　听着歌，张新健打开《Foxpro程序设计》，边看书，边在电脑上演示操作，认真学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正式上班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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