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事端（二）
进来了一共三个人，一个年纪大的，还有两个年轻一些的。琦玉打量了他们一下，身上的衣裳已经非常破旧了，打满了补丁。那个老者脸上布满皱纹，两个颧骨高高突出。那两个年轻人也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一看即知他们的生活过的并不好。琦玉让管家把那个庄头也押进来。那人一进来就跪行到琦玉跟前，
“少奶奶，您别信他们乱说，胡乱攀咬人。”琦玉冷冷地说道。
“闭嘴。”那人一看见琦玉冷冰冰的神色，又看见旁边站得那几个佃户，便将想喊的冤枉咽回了肚子里。
“你叫什么，这里你年纪最大，先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琦玉对着那个年长的佃户说道。
那个老人一听见琦玉点他，马上就跪倒地上。
“小老儿叫潘顺。少奶奶，我们实在也是活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说着，已经带上了哭腔。琦玉并没有说话，而是平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今年秋天入夏就干旱，到了秋天雨水有多，很多地里都没打下粮食，家里也没有存粮了。别的庄子上都有发了一些官府的赈济粮，可是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很多人只能拔地里的野草吃了。”
“没错，我们府里是没有要官府的粮。因为相公说是庄子里还有不少粮食，而且已经准备今年免你们一年的租子。”
“你别说好听话了，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一颗粮食也没有见到，这个家伙昨天还告诉我们今年要加租。”老头旁边的一个穿褐色衫子的年轻人愤愤地说道。
“不错，前几天庄头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收租子，我们都说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交租子。可是他不管青红皂白，到了家里见什么拿什么。”另一个蓝色衣裳的汉子也附和着说道。
那管家听了十分生气，开始觉得这人实在不识好歹，少奶奶这般对他们，竟然这样出言不逊。后来听说那庄头竟然私自加租，更是生气，
“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家伙，这样的主意都敢打。”管家也觉出事情的根源所在，一脚踢向了那个庄头。
琦玉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败坏李翊的名声问那庄头：
“这是怎么回事？”
“这……”那个庄头这时候也不敢抵赖，毕竟当时管家来亲自通知的，便把头低下了。
那几个佃户看见眼前的一切，才知道原来是受了这个庄头的愚弄。琦玉又看着那些佃户，说道：
“可是即便这样，你们也不能这样上门，嚷嚷着将人打死，这要是出了人命，事情可就变得复杂了,毕竟还有王法不是，这有理的可不变成没理的了。”
“少奶奶，您不知道，不知道……”那个自称潘顺的老人声音哽咽地说不出来话了。
“潘叔，还是我替您说吧。”那个褐色衣裳的汉子说道，潘顺点了点头。
“少奶奶，小人唐勇，事情是这样的。潘叔有一个孙女小英，今年有十三岁了。这庄头昨天去潘叔家里收租子，潘叔家里实在是什么也拿不出来了，而那庄头就说没有东西就拿人偿租子。潘叔自然不同意，谁知那庄头竟然赶晚上的时候，带了几个人将那小英掳走了。今天早上，我们大家知道了这件事情，气不过这才……”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琦玉听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庄头竟然这样有恃无恐地强抢民女。
“那个女孩子呢？”琦玉厉声问道。
“在，在柴房里锁着。”庄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时候他才后悔，本来只是想在这个庄子上可能也干不长久了，因为李翊接手庄子一来，就表现出对他的不信任。他就想着趁李翊不在的时候，偷偷将租子一收，跑人了事。谁知道脑子一糊涂，看上了那个小丫头，就想带着一起走，却没想到这伙老实巴交的佃户，居然会一起反了。
管家赶紧命人去将锁在柴房里的女孩子带了出来。那潘顺一见自家的孙女，就给琦玉跪了下来。
“多谢少奶奶的大恩大德，小老儿感激不尽呀。”琦玉看见一个老人这样跪在自己面前，也有些不习惯，连声说道：
“快起来吧，快起来吧。”那个潘顺才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琦玉看见那个孩子，瘦瘦小小的，脸上的又是泪痕又是灰土，早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了，身上穿得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于是吩咐良儿带着她下去收拾收拾。
“今天这场事情，与这庄头脱不了干系，二爷回来自然绕不过他们，现在你的孙女已经找回来了，是不是你们也应该各自回去，不要聚在这里了。今年的租子，我们也不收大家的了，回去也跟诸位乡亲说上一声儿。还有，”琦玉看向管家,
“上次二爷说得存粮还有多少，先给大家发下去应个急吧。”
“是，少奶奶。”管家听了不敢怠慢，准备下去开仓放粮，可是刚一转身看见地上捆着的庄头,又说道：
“少奶奶，这个庄头？”
“先关起来，派人看着，等二爷回来再说。”
“是。”管家一面吩咐将人带了下去。
屋子的人一走，琦玉的精神松懈下来，这才觉得浑身的疲累。秋霜看得心疼，在炕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让琦玉躺下休息一阵子，自己则在一旁给她轻轻捶着背。
就在这时候，管家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少奶奶，大事不好了。”琦玉一听，刚刚放下的心有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慢些说。”
“那粮仓已经空了。”
“什么？”
“刚才去了粮仓一看，里面的已经被搬空了。”
“是谁干的。”
“已经问过那个庄头了，他说是前几天王爷放粮之前他已经将粮食高价卖给城里的米铺了。”
“简直胆大妄为！”琦玉听了十分生气。
“这家伙想是在这里也干不长久了，捞上一票就跑，才会这样。处理他倒是事小，但是这外面的佃户可怎么打发？现在就是去买粮食，一时半会儿也凑不了那么许多。”
琦玉一时间也犯了难。的确自从福王下令官府放粮赈灾之后，粮食的市价是平稳了不少，但是仍旧很高，更重要的是大家还都舍不得卖。一时之间上哪里去凑这么多粮食实在是让人头疼，可是刚才那些佃户的样子她也看见了，要是真得因为填不饱肚子饿极了，还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了想琦玉下了决心，对管家说道：
“这样吧，从我们府里的存粮里取一些，再从城中的粮铺里买一些，不管什么价钱，都买回来，总要把这些人打发了才好。”
“可是少奶奶，这样子我们府里的拿出不少钱不说，周围的庄子要是知道了，也不太好。因为他们为了为了维持，把好多佃户都撵走了，开销也少些。”
“那就更不能见死不救了。再说一到了明年开春，各个庄子都要找人，那时候又上哪里去找这么些人，现在只不过是些口粮，虽然贵些到底能买着，但是找不着人的话，误了农时，损失不是更大。”管家一听觉得，琦玉说的有理，没想到自家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少奶奶竟然会有这样的见识，实在是不能小看。
于是管家出去将琦玉的话向那些佃户一说，佃户门顿时欢呼起来，要来给琦玉磕头，管家好说歹说才将那些人劝住，但还是禁不住那些佃户的请求，让她们派几个人进来给琦玉磕个头。
这次一共来了五个人，除了潘顺和唐勇，还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中年的妇人。
五个人一进来，便齐齐跪倒地上给琦玉磕了三个头。琦玉连声让她们起来。
“少奶奶您就是观音菩萨呀，大慈大悲救了我们。”
“说起来我们也有不是，这样的一个混账人放在这里让大家受委屈了。不过好歹也算是都过去了，以后这个庄子还要靠着大家，也就不要见外了。”琦玉说道。
这时，良儿将那个潘顺的孙女小英领了出来，已经给她换了身衣服，头发也简单梳了起来。琦玉这才发现那个小英长得倒是挺清秀的，怪不得庄头起了邪念。
“英子，还不快快跪下谢谢少奶奶的救命之恩。”潘顺说道。那小英听了连忙跪下向琦玉道谢。
“少奶奶，小老儿还有件事情，想求少奶奶。”
“哦，什么事？”琦玉有些奇怪。
“小老儿想请少奶奶将英子带回去。小老儿年纪大了，英子父母也都不在了，实在也管不了她了，跟着少奶奶好歹学些什么，以后也能找个好人家。”
“这……”琦玉还在沉吟，这不明不白地带个人到府里去，也让她很犹豫。
“要是少奶奶为难，那就算了。”潘顺的眼中充满失望，琦玉看着英子说道：
“你想跟我走吗？”
“少奶奶救了英子，英子愿意。”英子心里舍不得爷爷，但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感谢琦玉，是眼前这个像仙女一样的少奶奶将自己从那个噩梦般的地方救了出来，但是她又舍不得自己的爷爷。
琦玉看着英子的眼睛，透着真诚，便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你了。”
“多谢少奶奶。”潘顺激动地说道。其它的几个人也是连声称赞琦玉菩萨心肠，只是没有人注意唐勇的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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