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赌酒
李总所在的服装品牌，虽说是二线，但要论规模和实际的营业额，比许多一线品牌也不遑多让，它的地区总经理想来应该是很忙碌的，想不到能参加一个店面级别的谈判。
不过只要有的谈，就有希望，张扬精神大振，把酒劲儿压了压，一边继续和李总闲扯，一边构思着一会儿的话题，考虑着怎么能给人一个靠谱的形象。
十分钟不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车声，李总赶紧跑出去迎接，张扬也跟着站了起来，很快李总引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大步进来。
这个中年人身材高大消瘦，留着短发，眼神亮而清澈，他径直走来，和张扬握了握手，张扬和他对视了1秒钟，觉得似乎被看到了心底。
“张总是吧？我姓贾”来人不用介绍，直接说道：“听李总说，张总对水丽城的店面有意思？”
张扬点头，把困难和想法又说了一遍。
贾总点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这个事儿说到底，是个交朋友的事儿，张总年少有为，前途无量，我也乐意交你一个朋友，就看张总拿不拿我们当朋友。”
“贾总这话说得，折杀小弟了。”张扬大喜过望，连忙顺杆儿往上爬，“贾总能下交，是给足了小弟面子，我要是有什么说的，就是不是好歹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一句话，一定竭尽全力！”
“好！张总是痛快人。”贾总点了点头，从腰带上摘下一串钥匙，递给李总道：
“老李，去，我后备箱里有酒，拿来我敬张总几杯。”
张扬连忙阻拦道：“贾总，今天小弟做东，喝什么咱们直接点就行了。”
“我的是好酒。”贾总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后摆了摆手，让李总快去快回。
很快，李总抱着个纸箱子颠颠儿的回来了，一打开箱子，张扬被吓了一跳，纸箱子不小，里面就一瓶酒，而这酒瓶实在是大的出奇。
普通的酒瓶子也就500ML装，而贾总这瓶酒，长宽高都是普通酒瓶的两倍以上，说是酒瓶有点委屈，说是一个小酒缸倒是恰如其分，透明而略带淡黄的酒液轻轻荡漾，带出些微挂壁，彰显着自己好酒的身份。
“朋友开酒厂，我直接去要的特供原浆。”贾总说着，招手把李总叫来，低声吩咐两句。
李总一愣，看了张扬一眼，然后转头向着饭馆的服务区走去，一会儿，他亲自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放了整整12个高脚杯。
接着，12个喝葡萄酒用的高脚杯，被肩并肩的一字摆开，李总略显吃力的抱起大酒瓶，开始倒酒。
从第一杯开始倒，一直倒到酒液溢出，流进第二个杯子，才能开始倒第二杯，同样的，等第二杯酒满的冒出来，流进第三个杯子，才能开始倒第三杯……
贾总没说话，抄起筷子夹了两条毛豆吃了，然后从包里摸出两片药，吞了下去。
张扬也没说话，他就默默的看着贾总。
一会儿，12杯酒终于倒满，李总擦了把汗坐下，大酒瓶已经空了大半。
一高脚杯的酒，少说也有四两，12杯酒，就是差不多5斤的量！
贾总端起一杯水，轻描淡写的说道：“老弟，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身体不好，就以水代酒了，行吧？”
“行，贾总随意。”张扬平静的说道，“那这些酒，都是我的喽？怎么喝，什么规矩，贾总吩咐吧。”
“恩，简单。”贾总点点头，说道：“张总不是想晚点给转让费吗？可以。”
他说着一指面前的一溜酒杯道：“一杯酒，就是一个月，张总年轻，得喝的痛快点，我给你5分钟，能喝几杯，我就晚几个月收钱，十二杯都喝了，明天我就让老李陪你办手续，明年再给钱。”
“不过，你说了，想要晚半年给钱，那就至少要喝6杯！你要是喝了5杯半，不好意思，那就是诚意不够，咱们还是原来的价格，原来的时间，不能少，不能缓！”
周围都静了下来，连邻桌的客人都停下了筷子，向这桌张望，服务员、老板和后厨的厨子都来到柜台，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张扬面无表情的盯着一溜酒杯，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问道：
“贾总，说话算话？！”
李总连忙插话道：“这个你放心，我们贾总向来重视承诺，言出必践的。”
张扬看了李总一眼，微微点头，但还是盯着贾总不放。
贾总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说话算话。”
张扬沉默了，一会儿，张口说道：
“十四万行不行？”
“什么？”贾总一愣，看了李总一眼，李总反映了过来，连忙解释。
“不行，不讨价还价，就是十六万，张总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算了。”贾总严肃说道。
气氛又沉重起来，过了一会儿，张扬又抬起头，看着贾总说道：
“那十四万五千？”
…………
贾总忽然觉得有点没脾气，自己表现出的做派，好像没怎么镇住这个年轻人，没有让对方知难而退，反到弄的自己有点进退两难。
不过想来对方也不敢真的喝酒，贾总对自己的套路有自信，他靠着这一招，吓退了不知道多少死缠烂打蹭关系的人，他随便和张扬扯了两个回合，把价格定到了15万！
“小伙子，看你怎么收场！”他一边得意的想着，一边看着张扬。
张扬却没再看他，而是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三儿的。
“三儿，哥晚上有事儿，朋友请吃饭，不回去了，你自己早点睡吧。”
“知道了，没事儿，不惹事，你放心吧，挂了啊。”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江檬檬。
“檬檬！我明天可能去不了了，麻烦你多受累盯着点吧。”
“嗯，知道知道，辛苦了，等我回去上班，请你吃好吃的？”
“嗯，行，都行啊，嗯，给你带早点，我记得了。”
“嗯，不是女的，行行，嗯，都行，好了，你自己下班注意安全，我挂了啊。”
收起电话，张扬看了看桌子上的半盆酸辣汤，直接端起来喝掉一半，然后走进卫生间，锁门，很快里面就响起了呕吐声。
张扬在贾总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他需要把这些酒都倒出来。
一会儿，张扬从卫生间出来，脸色有点白，但眼神却锐利起来。
“张总……”李总看气氛不对，上来想打个圆场，但被张扬眼神制止。
他默默地把剩下半盆酸辣汤又喝了下去，脑门上浮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又拿了一片馒头塞进嘴里，缓缓嚼了两下，囫囵吞了下去。
围观群众们感觉莫名，仿佛眼前并不是一场酒局，而是一片即将厮杀的战场。
不过，也有心大的，兴致勃勃的掏出手机开始拍摄。
张扬终于做完了准备工作，伸手端起了第一杯酒，闻了一下，一股辛辣之气从鼻子蹿到顶门。
“六十度，纯粮食原浆勾兑。”一直沉默的贾总靠口说道，似乎是说明，又像提醒。
张扬看了看他，点头道：
“是好酒。”
然后他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周围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喧哗。
四两酒一口闷，并不罕见，北方人爱喝白酒，兴致起时，一口干掉二两那是常事，四两虽然略多，但也不算夸张。
贾总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调出秒表功能，开始计时。
张扬并没急着喝第二杯，他又抓起一片馒头塞进嘴里，这次几乎没有咀嚼，直接抻着脖子硬咽了下去，噎的直翻白眼。
馒头片滑进胃里，把大量的酒液吸了起来，这样能延缓酒劲儿发作的时间，但相对的，也会拉长吸收酒精的时间，让酒精被吸收的更加充分。
做完这些，他伸手端起第二杯酒，继续一饮而尽。
周围有人低声议论着：“小一斤了，小一斤酒了！”
张扬这次没有吃东西，他放下杯子，伸手就抄起第三杯酒，抬头猛灌。
但这次张扬喝的速度明显不如前两杯快，他的身体察觉到短时间内摄入了太多的酒精，开始本能的排斥这种物体的进入，一股反胃的感觉出现，张扬忍着恶心，强行灌下了这一杯，他的额头开始冒汗，眼睛里冒出淡淡的红丝。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饭馆的老板有些稳不住了，他生怕客人在店里喝出问题来，那他的店也不用开了。
“几位，吃的怎么样？”老板笑着过来招呼，“喝酒别着急，这样，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去给加两个酒菜儿，一边吃一边喝，多嘚。”
“不用了，老板，有没有辣椒酱，给我拿点。”张扬抢先说道。
“啊，辣椒酱有啊，您稍等一下。”老板一甩头，向后厨喊道：“给侩一碗辣酱送过来！”
很快，一碗冒着红油的辣酱被盛了过来。张扬抓起一只汤匙，盛了满满一勺辣酱，直接吞了下去。
充满刺激性的味道，瞬间就压制了酒精的影响，强烈的辣痛感令张扬皱了皱眉，但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口腔和胃暂时无暇排斥酒精的进入，他抓起第四杯酒，猛地一口喝了进去，酒精入口，疼痛更加剧烈，舌头像火烧般疼痛，但张扬顾不得了，他继续抓起第五杯酒，刚要喝，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低头一看，是饭馆老板，这位有点油腻的中年老板急道：
“小伙子，酒可不是这么喝的，再好的量也不行，太伤身体！听我的，赶紧去吐吐，叔给你做点汤醒醒酒。”
李总也坐不住了，他凑到张扬耳边，小声说道：
“张总，差不多了，四杯了，差不多了，别太较真较劲，干什么都不能不要命啊！。”
张扬摇摇头，一摆手，把李总和饭店老板挡在一旁，两人的好意他心领了，但都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是一场交易，贾总划下了道，他要按照规矩来，赢得他该得的。
第五杯酒被干掉，眩晕感开始出现，张扬知道，这酒度数太高太烈，虽然已经用了种种办法，但还是压不住。
张扬目光扫向了第六杯酒，刚要伸手去抓，忽然感到头顶一沉，连忙把重心一沉，才没有踉跄，他心知不能再拖了，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头脑恢复了一阵清明，趁着这个机会，他抓起第六杯酒，抬头向嘴里倒去。
酒液倒灌，张扬奋力的吞咽着，强烈的恶心感一再涌上，又被和酒液一起咽回肚子里。舌头、口腔和可怜兮兮的消化系统都不断反馈着信息，告诉张扬不能再接受这种液体了，而张扬完全不顾。
终于喝光了最后一滴酒，张扬把六个空空的酒杯一推，和依然盛满酒液的六个杯子并排放着，呈现着奇怪的对比。
“贾总，怎么说？”张扬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已经沸腾的酒意，努力平静的问道。
贾总抄起桌上的手机，站了起来。
“4分30秒，没超时。”他伸出了右手，和张扬握了一下。
“我说到做到，6杯酒，我给你半年时间，明天你联系老李办手续，半年后打款即可。”
说完，贾总迈步向外就走，快到门口时，又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
“你不错，如果自己干的不如意，可以来跟我干。”
张扬淡淡一笑回应，贾总转头离开，一会儿车声响起，又消失在夜色里。
贾总没喝酒，开着车，李总小心翼翼的坐在副驾驶上，一会儿，就听贾总说道：
“老李，明天就给他办手续吧，时间就按他说的办。”
“好！”李总赶紧说道，犹豫一下，又问：“万一到时他给不上钱……”
“随便做做账就平了。”贾总不在意的挥挥手道：“而且我看啊，这人有股子江湖气，够狠讲规矩，钱多半跑不了的，放心吧。”
“还有……”贾总沉吟一下，又道：“老李，这个事儿，给他办漂亮了，结个善缘吧。”
……
饭馆儿里。
“小伙子，没事儿吧？”饭馆老板又过来了，好心道：“快去吐吐吧，这么喝容易出事儿啊。”
“没事儿！老板快结账，打包打包。”酒劲儿已经压制不住的涌上来，张扬趁着清醒，赶紧结了账，把吃剩的肉串和凉菜装到塑料袋里，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摇摇晃晃的出了门。
夜晚风凉，张扬被风一吹，酒劲儿上来的更快，他摇摇晃晃的想扫一辆共享单车，但是手不稳，二维码总是扫不出来。
“走回去吧，趁着今天高兴！”张扬迷迷糊糊的想着，“应该往哪儿走？”
大概认了认方向，张扬顺着他认为正确的方向走了下去，走出没二里地，就觉得天旋地转，扶着一颗树吐了起来。
“走不动，我得歇一会儿。”张扬想着，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变成了躺着，可能是觉得有点冷，他缩了缩身体，把肉串和凉菜紧紧的抱在怀里，不时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有的人嫌弃的远远绕开，有的人投以探究的目光。
“三儿，吃肉！”他迷迷糊糊的叨咕着，“二狗，吃肉！”
一会儿，或许觉得硌得慌，他翻了个身，嘴里含含糊糊的念叨：“师父，嗯，练了练了，嗯，好。”
“嗯，檬檬，老师来了，跑，跑！”
张扬睡着了，表情倒还丰富，但最后还是平静下来，只有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才像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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