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开天龙蟒(一)
“老祖宗?”三人不由得看向地面。
平坦的青石板上忽然出现一块不规则的黑斑,如同墨水滴落在宣纸上,黑斑正在迅速扩大,里面隐隐有些东西在闪烁。
洞中四人,不知是被那闪烁的微光迷了眼睛,还是被那黑斑摄了心魄,周遭巨石崩落,却无一人分心眷顾。陡然间脚下一空,回神时才明白,黑斑已晕染到脚底。
“这是怎么了!”
“白茹!你在洞底还设了陷阱?”
……
疾风灌耳,四人径直往黑域中坠去。头顶石洞中的光线洒下来,犹如黑域的一个井口,抓住彼此的手,猛提一口气想要掠上去。但是没用,气法皆不可行,仿佛身有千斤,力不能载。
井口慢慢合拢,最后一丝光亮隐没。
疾风渐渐消失,身体轻盈地难以掌控。周遭一派死寂,星子巨大的令人恐惧,黑域旷大的叫人悲悯。互相皱眉、说话,明明双唇张张合合,却不知是哑了还是聋了,没有一丝声音。
视线尽头无数星子汇聚,流淌成一条金黄的河流。星河越来越近,刺地人睁不开眼睛,眼皮上还残留着穿越星河的奇异之感,睁开眼时却是一片黑暗。
“奇怪?”落到了平地之上,有了声音,几人看向四周。
炎凌感到双目干涩,灼热的很,努力眨眨眼睛,“这里明明一丝光线也没有,为何我们能看见彼此?”
耳畔传来只有空寂石洞中才能出现的滴水声,嘀嗒,嘀嗒,穿透寂静。
苍决望着无边的黑域,踱开几步,脚步声同样空洞,住了住,指指脚底,“这是水吗?”几人仿佛站立在黑夜中的一面湖泊上,每走一步,脚下都荡起涟漪。
逐流蹲下来,试图掬起一把,手指触碰水面,却坚硬无比,涟漪层层叠叠的轮廓,摸起来如同石壁上光滑的刻痕。“不是水,却很像水。”
“白茹姑娘,你的蛇洞直通暗宇?”炎凌回忆着下坠时的情形。
白茹茫然地摇摇头,“蛇洞底下还有无数洞穴,最深处是老祖宗蛰伏的地方,也不知它老人家为何会把我们带来这里。”
炎凌的眸子闪了闪,“老祖宗是谁?”
白茹在几人脸上看了一遍,犹豫道,“关于老祖宗的事,本不能跟外人言讲,碧草间知道老祖宗存在的人,只有我。”
顿了顿,又道,“先前三位也看到了,白茹是只白麟蟒。在灵族中无论成灵还是成精,原身的记忆总该有的。比方说小昆吾,就记得成精前是逐流大人点化了她。而我,却全然没有这份记忆。
说起来,我成精的年头也将近三千年了,当时九墟刚刚破开,世道还动荡。小女子第一次睁开眼,就已经在蛇洞中了。那时候的蛇洞,只是个荒洞,也没有那么多的蛇虫栖居。
发现老祖宗蛰伏的地方,纯属偶然。那时我对外面怕的很,总也不敢出去。闲着无聊,便在蛇洞中乱转,结果发现那洞中竟别有洞天。除了咱们方才所在的第一层,底下还有十七层,也就是说整个蛇洞中有十八层洞府。
十八层最底处,便没有路了,是一条地下暗河。我会浮水,越发的对蛇洞好奇,便潜下去查探了一番。那时我足足在水中蹚了三天,才沉到水底,水底最深处有一个洞穴,洞口被壁障封了,里面蛰伏着一条巨大白蟒,白蟒头顶麒麟角,颚生蛟龙须,蟒身极宽,估计十余人不可环抱……那,就是老祖宗的灵身。
当时那白蟒猛然睁开眼睛,整个水底瞬间亮如白昼。我害怕极了,转身就要逃。白蟒却说话了,不,也不算说话,那声音就响在我心里。它交代我,要我好好守住蛇洞,如果时机不到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后来,我便一直在蛇洞守着,给蛇洞取名碧草间,顺道儿,庇护庇护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蛇虫们。直到今天……”
白茹倏然一笑,“我想,既然老祖宗把你们带来这里,时机应该是成熟了。”
逐流道:“姑娘方才说,‘老祖宗震怒了。’难道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自我第一次见到老祖宗到现在,老祖宗只醒过一回,那次地底也是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地下暗河波涛汹涌,十八层洞府险些震塌。我想进到暗河中查看,却被一股强大灵息生生拍了回来,当时命在旦夕,一身骨头都碎了。”
“这个‘时机成熟’真是叫人不解。”苍决惶惑地看向三人,“这位老祖宗,就是在等我们几个?”
逐流耸耸肩,望向四周,“哎?嚯!那是什么?”
三人齐齐别过头去,湖泊尽头立着一根巨大的白色立柱,上面鱼鳞状的花纹清晰可辨。
苍决惑道:“方才似乎没有这根柱子啊?什么时候出现的?”
炎凌往前一指,“不对!你们看,柱身在动!”
几人细细端详,果然上面鱼鳞状的纹路缓缓移动,可柱身看起来却像是静止的。顺着柱身往上看去,庞然大物以不易察觉的柔顺弧度慢慢弯曲,视线尽头越来越细,再往上便看不清了。
逐流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东西……”
“那边也有!”苍决指指另外一个方向,湖泊尽头挂着半轮银盆满月,上面同样镂刻了鱼鳞状的纹路,而且,那纹路似乎在缓缓转动。
白茹顺着纹路转动的方向望向另一处,登时张圆了口,噗通一声跪下了。
三人闻声立即转过头来——
视线尽头,一座洁白的山川慢慢隆起,山顶,两颗珊瑚般洁白晶莹的巨树缓缓上升。珊瑚树底,一对大的难以想象的蛇眼犹如太阳般迸出奇异的金光。
逐流、炎凌只感到头脑空白、脚脖子发酸,定定看了片刻,噗通、噗通,不由自主都跪了下去。
苍决一屁股蹾在地上,喃喃道,“白、白茹,这就是那条、大、大、大白蟒?”心里自问自答道,这他妈哪儿是蟒啊,这东西比山都大……
巨蟒缓缓合上双眼,金光熄灭,湖面重又陷入黑暗。蟒身上闪出一道白光,点水而来,瞬间跃到四人对面。
来者须发皆白,身量颀长,着一袭白袍,唇边白髯及腰,正瞪着一双诡谲银瞳看着几人。
三人不敢与它对视,生生给它看出了一层白毛汗,颤声道,“你、你、你是谁?”
白茹自发现巨蟒,便一个长头磕在地上,嘴里“老祖宗”、“老祖宗”的叫着,根本没发现还来了个白胡子老头儿。
这当口儿忽然听到三人一齐发声,陡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盯在老者身上,一对噙泪妙目忽明忽暗疑惑不已。
老者突然哈哈大笑,笑罢仔仔细细地把每个人都端详了一遍,嘴里喃喃道,“不是你,也不是你,嘶,你也不对,你更不对!”突地一看头顶,眯起眼睛用手一指,“哼哼,原来是你!”
四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湖泊尽头的大白蟒无疑是这老头儿的灵身,如此威严如此巨大的一只巨蟒,怎么化出的却是个疯疯癫癫的滑稽老头儿?
“老祖宗?您……”白茹试探着问道。
老者一甩袖子,像个小孩儿一样撅起嘴来,嗔怒道,“小白茹!怎么不顺道儿把那老鬼带下来!”
“什、什么老鬼?”
“哼!”老者的身形陡然消失,一眨眼又突地出现,乐呵呵地盯着手中的笼子,冲里面的乌鳞蛇“嘶嘶”吐着蛇信。
炎凌张圆了嘴巴,眼下我们几人身处暗宇极深处,而那蛇笼还留在蛇洞中啊,这一来一回,也太快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了许久。
老者眉头突然一皱,赌气似的把蛇笼扔在地上,手托下颚,焦虑地往一边踱去,“不对不对!怎么会不是那老鬼?”
顿了顿,又踱回来,自问自答道,“那老鬼肯定没死!我都闻到臭味了!嗯,错不了!”又踱出去,“万一死了呢?死了?没死!”
蹲下来拾起蛇笼,大力晃了几下,“你说不说!”笼内的乌鳞蛇给它摇的七荤八素,蛇头软塌塌歪在一旁。“唉!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这畜生能懂什么……”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前辈?前辈?”逐流扯扯老者的袖子,“您老人家把我们弄来干什么?”
老者一屁股歪在地上哭的更凶了,手脚并用摔摔打打。
苍决凑到白茹耳旁,悄声道,“白茹姑娘,您这位老祖宗,怕不是疯子吧?”
白茹瞪它一眼,转眼再看老者,心中也有些拿不准,这副形容说它不是个疯子还真没人信。
老者陡然坐了起来,嘴里喘着粗气,对苍决道,“你个小东西懂什么?”说完,颓然躺下,继续哭。
炎凌捡起蛇笼,走到老者面前蹲下,软言道,“老人家,您要找的‘老鬼’是谁?不妨说出来,咱们人多,帮你找找?”
老者一把攥住炎凌的手,亲热道:“嗬,小家伙长的漂亮,你爹娘还好吧?”
“老人家认得我?”
“认得认得!你是莲颂和赤光的孩儿,论辈分……”老者掰了掰手指头,末了,不耐烦地摆摆手,“左右我是大辈儿,你就跟小白茹一样叫我声老祖宗吧!快快快!赶紧给老祖宗我磕头啊!就我这辈分儿至少得磕上一千个响头!”
炎凌虽面带难色,还是老老实实地磕了来。
“好啦好啦!够啦!”伸手一指苍决,“你,鬼王养的鬼崽子吧?”又指指逐流,“哟,四合墟那颗烂桃帮子长这么大了?”
苍决、逐流一听这话差点吐了血,却又不好对一个神通广大却疯疯癫癫的老者发作,只能咬牙忍了。
炎凌道,“老人家,您年岁这么大,在九墟之中怎么没有传闻呢?”
“怎么没有?怎么没有?”老者得意洋洋地捋捋胡子,“老夫跟天尊并肩作战的时候,你们连尿泥都不会和呢?”
逐流苍决互相对视,瞪圆了眼睛,惊道,“哦!您就是那条开天大白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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