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药祖蛮儿(五)
陡一闪身,又回到了卢宅,卢明月所在的那间房,时不时传出几声鬼哭狼嚎。
几个家奴簇拥着一个长相猥琐的牛鼻子老道进了门,老道捋着腮边长长的白髯,装模做样地环顾院中一圈,抖抖拂尘,沉吟道,“哼,院中果然有妖邪之气,头前带路,引我去看看你们家老爷。”
紫绡看着牛鼻子老道空荡荡的道袍,颇为不屑地笑了一声,“瞧瞧,连饭都吃不饱的小人儿,愣是要装个道法高深的老道士。”
住了住,慢踱着步子跟在老道身后,“这人族啊有些时候讨人喜欢的很,有些时候又讨厌的很,总觉得谁都要害他们,就没一个人停下来想想,妖魔邪祟哪儿那么多闲工夫赖在一堆凡夫俗子身上,呵,净给这帮坏家伙留些空子来钻。”
逐流笑道:“紫绡上灵有所不知,这人族也自有其可爱,目光越是窄,心里就越是复杂,因着这份儿复杂,就能生出各种盼头儿来,虽说只有几十载寿限,活得倒比其他几族要有滋味儿多了”说到此处,忽然想起明月楼贪得无厌的店小二来,那举起土坷垃咬一口的形状,真是越琢磨越觉得好玩儿。
苍决突地一笑,几步并到紫绡一旁,“紫绡前辈,其实仔细想想,其他几族跟人族也没什么差别,无非是寿限长些,有些事儿琢磨的年月久了也就想开了,不过一旦想开,这意思也就不大了。”
说着,几人已步到了门边,猥琐老道震震衣袖跨了进去,紫绡往房内看了一眼,卢明月的惨嚎声仍未止息,转头看向二人,一脸嘉许之意,“说的不错,你们两个孩儿,比起灵墟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要通透的多。”说完,轻提紫裾,步进房内。
二人往房中一看,会心一笑,看来这位正窝在美貌夫人怀里哭闹不止的卢掌柜,还真是药蛮儿,唉,真是有失高人旷世之风姿,令人啼笑皆非啊。
紫绡径直穿过几个伺候在旁的丫鬟,往一张空椅上翩翩落座,举手招呼了二人进来,也没什么动作,就笑笑地望着榻上的卢明月。
猥琐老道取出后腰上悬挂的桃木剑,把刚刚写好的黄纸符往剑上一插,嘴里唠唠叨叨念起了符咒,舞着那剑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时不时还装神弄鬼的来一句,“妖物,哪里逃!”几个丫鬟连同那美貌夫人,看起来紧张极了,桃木剑指向哪里,目光就看到哪里。
桃木剑误打误撞,突地指向隐去了身形的三人,紫绡往椅背上一靠,举手轻轻一点,剑身登时起了一道火光。老道“哎哟”一声扔了剑,一屁股蹾在地上,几个丫鬟跟着尖叫起来。
三人正自笑着,哪知那老道却爬了起来,拭去额头冷汗,强打精神,颤身跟美貌夫人拱了拱手,“卢夫人,为了除尽宅子里的妖祟,某道人可是受了内伤了,就不多留了。为了斩草除根,还需要些金银打点打点各方神灵,请夫人赐下。”
卢夫人急忙道,“有劳道长了。红袖!还不赶紧去取些金银来?”
小丫鬟急匆匆跑了出去,俄顷拎着个小包袱回来,把包袱往道长手里一递,那道长一句话没言语,接了包袱就往外跑。
苍决冲紫绡狡黠一笑,点了一团戾气抛向猥琐老道的背影,“估计没少干坏事,不能让他白白跑了。”
逐流看一眼卢明月,又看向紫绡,也不知这老灵看完热闹了没有,施施然振袖拱手,轻声慢言,“紫绡上灵,莫非晚辈猜得不错,这卢掌柜真是药祖?”
紫绡微笑颔首,“不错,确是那老东西。”
“药祖似乎已断了前尘,敢问前辈如何能将它唤醒?”
“呵,自从这老人参轮回转世,老身可没少给他命数里动手脚,此番若是醒了,还不知会怎样为难老身。唉,可惜那嵇匡孩儿等不得了,否则,老身还想继续瞧些热闹呢。”说完,紫绡缓缓站了起来,指尖唤出一团紫气,往卢明月额头上一点。
只见那卢明月大张着嘴巴倒了一口气,腿脚蹬了几下,拽住卢夫人袖子的手就耷拉下来,脑袋也跟着歪向了一旁。
放着卢夫人怎样哭叫、丫鬟怎样闹腾不说,逐流苍决一下子愣在了当地,骇然指着卢明月的尸首,结巴道,“这这这、前辈,您怎么把他杀了!?”“对啊!他死了圣婴怎么办!?”
紫绡不疾不徐地坐回椅子,支了颔,缓声道,“糊涂孩儿,等着吧。”
二人踱来踱去,时不时要避让出出进进的丫鬟家奴,等了约摸半盏茶时间。卢明月身上坐起了一个明晃晃的虚影,虚影越来越实,手摸着额头不知在琢磨什么,过不多时,看了眼身下的尸首,又突地抬眼看向了紫绡。
白衣老者双眼迸出冷冽的精光,眯细了眼睛盯着紫绡,“好啊你,好你个疯婆子!我一世英明,全他妈让你给毁了!”话音未落,一道灵光乍起,突地冲向紫绡。
紫绡一拍桌面冲出了屋顶,苍决逐流急忙跟着两团灵光掠了出去。
一紫一白两个上灵,站在屋脊上掐在了一处,药蛮儿不知何时被抓成了大花脸,紫绡也好不到哪里去,鬓发狼藉,一只袖子已给扯了去。
药蛮儿一把揪住紫绡的头发,往身前一拽,“死老婆子!我道你为何闹着要跟来!果然没安好心!说!为什么扰我命数!”
紫绡扯着药蛮儿一只耳朵,龇牙咧嘴地道,“我呸!你个老不死的!跟老娘装哪门子秉性高洁,你瞅瞅你哪辈子当过好人,不是财迷就是色鬼,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露馅儿了吧?恼羞成怒了吧?”
药蛮儿涨红了脸,呼呼喘着大气,也顾不得耳朵疼,腾开一只手就去扯紫绡的脸,“死老婆子!你还真有脸说!看我不豁了你的嘴!要不是你我能成财迷色鬼?!”
紫绡抽冷子一把掐在药蛮儿大腿肉上,“那你倒是坐怀不乱啊!你倒是视金钱如粪土啊!除了逛花楼就是纳妾室,好不容易当个官儿还搜刮民脂民膏!我呸!”
苍决抱胸往院中的花圃旁一靠,望着屋脊上的两个人,不解道,“逐流,你们灵族的老灵都这么没正形吗?怎么还骂街呢?”
“这两位……大概是个例外。”逐流挠挠头,一脸的哭笑不得。
再看房上两位,身形已是看不清了,两团灵光打的跟热窑似的,时不时还崩出几句让人牙碜的污言秽语,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直到卢家人把卢掌柜的尸首给入了棺,前院摆起了灵堂,那卢夫人雨打荷叶水润芭蕉似的摇摇摆摆走出来,两位方才停下。
紫绡拽着药蛮儿的耳朵,指着院中的卢夫人,冷嘲热讽道:“就你这端庄秀美的卢夫人,不知背着你偷了多少人养了多少汉!你是眼瞎吗?你脑门儿上的绿光老娘站在幻邹山上都能看的到!”
药蛮儿也不含糊,伸出一只手拽住紫绡的脖领子,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你!这婆娘不知道多疼人呢!你这种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老灵芝怎么会明白!”
“哼!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是哪儿蹦出来的!”紫绡一口咬在药蛮儿的胳膊上。
这时,只见那院中的卢夫人,挥手屏退了下人,对着棺木就吐了口唾沫,“呸!终于把你熬死了!姑奶奶好日来了,这大宅子,那明月楼,都是姑奶奶我的了!哈哈哈啊哈!”说罢,沾了点唾沫涂在两颊上,掩袖“哭哭啼啼”地往房中步去了。
“哈哈哈哈哈,我说怎么着,人家就等着你嗝屁呢!”紫绡得意洋洋地站起了身,扫过房下二人,才突地想起还有两个小辈在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尴尬地咳了两声。
药蛮儿往屋脊上一坐,捶打着房顶的瓦砾,蹬着小胖腿儿就开始干嚎。
“咳咳,老不死的,别嚎了,再嚎一世英名就真毁了!”
“唔唔唔唔,我已经被你这死婆子毁干净了,唔唔唔,还怎么毁啊,唔——”药蛮儿正抽搭着,眼睛正瞄到院中两人,“唔唔唔”登时化成了“嗝儿”的一声。房上房下,大眼瞪小眼,尴尬气氛浓的化都化不开。
逐流干咳两声,强忍着笑意,一抖一抖地道,“药祖老先生,您可让晚辈好找呢,圣婴如今病入膏肓,等您妙手诊治,烦请老先生移步。”
“呃……”药蛮儿连忙站起身,理理鬓发,整整衣袍,看向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紫绡,悄声道,“死婆子,怎么有俩后辈在这儿?咱们这么闹成何体统!传出去不是贻笑大方吗?!”
紫绡举手掩了口鼻,悄声回道,“俩小辈为了嵇匡孩儿的事儿请你来了,你倒是回一声啊!”
药蛮儿双眉一紧,凑近了紫绡,努力压低了声音,“小圣婴?匡儿?小阿颂的孩儿不是死了吗?死婆子你魔怔了,怎么连小娃娃的话也信!”
“没死!我亲眼见了,小阿颂为那孩儿留了后路!别废话,去就是了!”
药蛮儿神色惑然,没再多问,轻轻颔了首,沉声道:“咳咳,头前带路。”
苍决逐流恭敬拜过两个老灵,身形一闪消失在院中,四人在炎家房中现出身形,鹊青急忙起身迎了上来。
苍决笑吟吟地指了指药蛮儿,对鹊青道,“这位就是药祖,我们要找的人!”
鹊青看了一眼满脸血痕的药蛮儿,微微一惑,拱了手,恭敬道,“药祖前辈,有失远迎。”
药蛮儿没理会,面沉似水,径直走到榻旁,上下打量着炎凌,俄顷,仰天长叹,“小匡儿还活着,莲颂孩儿也能安心了!”叹罢,驭气探了炎凌心脉,探了许久,往榻上一坐,手扶双膝默默运气。
紫绡见它这副形状,急忙道,“匡儿怎么样?”
药蛮儿往紫绡脸上一看,转回神定定望着榻前的地面,默然许久,突地驭起灵光一道砍在自己手臂上,断臂掉在地上,断口血流如注。
紫绡陡闪到近前,厉声道,“老东西!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自断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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