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离别在即

　　九五年的正月十六，情人节的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储爸领着一家五口人站在院子中间恋恋不舍的环视熟悉的庭院。

　　这院子的一砖一瓦都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那时家里穷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他为了建这房子吃了多少苦。建成后，这就是村里独一份，到今天都没人超越。

　　这个院子就是他实力的证明。

　　这几年漂泊在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只有回到这里才能踏实、安心。

　　这一走，不知要多少年，他舍不得这里。

　　但是，他更舍不得老婆孩子受苦。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走！

　　储妈看储爸这么不舍，很想说，要不，不走了吧。

　　故土难离，她心里也不是滋味，除了对家的不舍还有对未来的迷惘和害怕。可是事到如今，不走也只能是嘴上说说，他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再不走村里人就要上工去了，到时候又是一通解释。他们这次离开，也只有少数亲近的人家知道，这种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虽然也瞒不了多久。

　　她上前抓住储爸的胳膊，轻声说：“走吧！”

　　三个孩子沉默站在一边，谁也没有说话。大概他们也希望储爸忽然回头告诉他们，不走了！

　　这终究是个奢望。

　　储爸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说出的话铿锵有力，“走吧！”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包，左肩挂一个，右肩挂一个，手里拎起两个。看着地上还剩两个蛇皮大包，他肩膀一垮，刚鼓起的劲头一下子泄了。

　　委屈道：“媳妇儿，要不咱不去了吧？你不知道火车上有多挤，真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他抖了抖身上的四个大袋子，“我这样估计连车都挤不上去，到时候这些可都得扔。”

　　储妈双手掐腰，“储成山！看把你能耐的，这些可都是我的家当，你敢给我扔一个试试？我连你也扔下去！”说着上去就扯储爸身上的包，“给我！我还不信了，这点东西能难倒我？”

　　储爸赶紧抓住她的手求饶，“媳妇我错了！我背，今天我不上火车也一定让它们上去！好不好？”储妈瞪着他没说话，储爸做了个苦瓜脸，小声说：“媳妇，孩子们都看着呢，给个面子，啊~”

　　储妈一扭头，三个孩子一齐转身背对他们，眼珠子乱转。储妈抽出手，“小奕，君君，有没有眼力见儿，过来拿包！”

　　储君和储奕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同时转身跑过来一人拎起一个包甩到后背上，打趣储爸，“走吧，爸？”

　　储爸清了清清嗓子，做严肃状，“嗯......走吧！”

　　夫妻俩这一闹，谁也没了伤感的情绪，利索的出门落锁。

　　一家五口排成一溜，穿过巷子向大路走去，他们已经提前跟大姨夫说好了，大姨夫会送他们到县城汽车站。他们需要从县城坐五个小时的汽车到青市，再做三天三夜的火车才能到沈市。

　　火车票是托人代买的，年后是返程高峰期，只买到两个硬座，三个孩子只能上车补站票了。

　　上车时间是晚上八点半，他们怕出现意外情况提前出发，跟亲戚朋友说的都是下午才走，所以这会儿一路上只有他们一家人。

　　这次开的是拉货的卡车，副驾驶勉强能挤下兄妹三人，储爸储妈把行李放到车斗里，坐在袋子上摇摇晃晃的出发。看着道路两边熟悉的房屋和田地缓缓退后，储妈还是忍不住趴在储爸的肩膀上无声的哭了出来。

　　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了。

　　车开到村口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猛地停下，要不是储爸及时拉住，储妈就要撞到铁栏杆上去了。两人站起身往外看，“怎么回事？”

　　只见一辆军用吉普车横在卡车前，车门猛地打开，跳下一人。

　　“小韩？”夫妻俩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

　　“他不是回家了吗？这是干什么？”储妈问。

　　储爸摇摇头，“我下去看看，你坐好了。”

　　他翻身下了卡车，快走几步迎上去，韩梦泽已经板着脸打开卡车的副驾驶车门。看到储爸过来，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没心情寒暄，“叔叔，我想单独跟储君说句话。”

　　储爸看了眼站在韩梦泽身后的徐武，知道是他走漏了风声，但他们走的正大光明，没什么可怕人的。

　　他回来后，韩梦泽去家里吃过几回饭，听储妈说他在学校一直很照顾储君还教她弹琴，他对他印象很好。

　　他和气的一笑，“行啊！”转身对副驾驶上的储君说：“君君，下来跟韩老师道个别。”

　　储君见韩梦泽脸色不好，不大想下去，磨磨蹭蹭的下车。刚站定就被韩梦泽拉着胳膊拽到吉普车后面，正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储爸眉头一皱就想上前，被徐武伸手挡住了，储爸还要说什么，被下车的储成臣拉住。储成臣对他摇摇头，转头看向徐武，徐武对他一笑，讪讪地放下手臂。

　　储成臣可是跟首长拜过把子的人，他这些年虽然暗中盯着他，面上却从没得罪过他。再说，他也打不过他。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那边韩梦泽压着火气，连声问储君，“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你是不是从来没拿我当朋友？”

　　这个样子的韩梦泽是储君从没见过的，除了那一晚，他一直是干净、阳光、帅气、善良的形象。可他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裹着一个军大衣，从领口可以看见里面还穿着睡衣，可见是匆忙而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为了来见她，那她是感动的。

　　两人自相遇以来，共同经历过绑架，也曾在舞台上默契的演出，他更是教她弹琴、指导她唱歌。

　　他们算朋友吗？显然是的。

　　可她信任他吗？她不信。

　　那晚的他给她的感觉特别危险，她过后能够尽量自然的跟他相处已经算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所以，她通知了她所有的老师以及说的上话的同学，唯独漏了他。

　　她不想再跟他有联系，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就当萍水相逢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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