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鱼饵
江湖，本就没有什么巧合可讲。
苏陌能以天疾之身，在豺狼虎豹环伺的苏家活下来，也从来不信什么巧合和意外。
他信的，永远是步步为营和小心谨慎。
“咦，这个不错。”
苏陌生生压下心中的冲动，神情反而愈发沉静，伸手拿起青铜灯盏旁的一串铃铛，欣然道。
铃铛呈青黑色，上面镂刻着各种繁复神秘的兽纹，有淡淡的灰黑雾气从铃铛中溢出，将整个铃铛衬托的神秘而又可怖。
“玄阴聚魂铃，上品法器，内含剧毒，随声而动，音可摄魂，毒可夺魄。”
“确实不错，这件玄阴聚魂铃由四品妖兽玄阴蛇的妖骨，辅以聚魂铁制成，原本为宝器，可吸纳炼化妖兽、武者魂魄，炼化的魂魄愈多，威力愈强，可惜后来破损，品阶下降，即便如此，在法器中亦属极品，很适合你。”
厉寒眸光一闪，似失望，又似松了口气，开口解释道。
“好，那我就选它可。”
苏陌抚掌笑了笑，仿似十分兴奋，很好的掩饰了方才激动的心情。
“另一件法器，你准备选什么？”厉寒也不疑有他，开口问道。
“就这件吧，邪鼎冠。”苏陌指着一顶颜色灰沉，毫不起眼的冠冕，淡淡道。
“你确定？”
厉寒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苏陌，邪鼎冠虽然为防具，能在周身形成一层护体真罡，但却是罕见的毒罡，会对周围的人形成无差别攻击，也包括自己。
所以这件邪鼎冠，既为防御性法器，也是攻击性法器，但偏偏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损人也不利己，故而其防御虽然不差于一些上品法器，但却只能位居中品。
“没错，我觉得它很适合我。”苏陌肯定的点点头，在他看来，里面这些防御法器，唯有这件最适合他的胃口。
看着笑意盎然，厉寒有些无语，看来这位苏大公子是要在邪魔外道的道路上愈走愈远了。
“既然选好了，苏公子可还需去见见主人？”
“薛楼主人大事忙，而且现在天应该已经晚了，我就不打扰他了。待有机会，我再亲自上门道谢。”
苏陌举手拜谢一声：“这次也多谢厉大哥了。”
“不用，请。”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待出了秘库，天色已经黯淡，深沉的夜空，微醺的春雨，被斑斑点点的烛火点缀的如诗如画。
“厉大哥，烦你给薛楼主带句话：他的恩情，我会铭记于心。”
闻言，厉寒点了点头，看着雨中少年的背影，突然开口道：“恩淡情薄，夜黑了，路不好走，苏公子多加小心。”
说完，厉寒上前两步，凑近苏陌，压低声音：“苏家，既然你离开了，以后就莫要再回去了。”
苏陌一愣，没想到厉寒竟然会对他说这些话，第一句话是提点他小心薛棠人心隔肚皮，第二句话则明显是告诉他苏家可能要有麻烦，劝他不要再和苏家有联系。
“多谢厉大哥了，我会谨记的。”苏陌真心实意的感谢道。
苏陌离开后，厉寒回到楼上的房间，正发现薛棠站在窗口，俯视着街上的情形，想来，方才他和苏陌对话的情景，也被他看了个正着，顿时心中一惊。
但厉寒脸上的神色却不变，倒也契合他一贯冷峻的性格：“楼主，苏陌已经走了。”
“哦，他都选了些什么？”良久，就在厉寒背后渗出一层冷汗时，薛棠优雅慵懒的声音方才缓缓响起。
厉寒心中暗舒了口气，而后将苏陌所选的东西和在秘库中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的给薛棠叙述了一遍。
“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薛棠不轻不淡的赞了一声，而后问道：“他没碰那盏青铜灯？”
“没有，也没什么异样。”
厉寒答道：“苏陌应该没有练过那上面的武功，也不知那件东西是什么。”
“嗯，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儿从天都苏家偷出那盏五帝长生灯，得罪了天都苏家，若什么也得不到，那可就亏大了。”
薛棠无端叹了口气，接着吩咐道：“加强对苏知元等人的监视盘查，务必要找到那件东西。”
“是！”
……
“内有群狼虎视眈眈，外有恶虎不怀好意，倒霉啊！”
转过一条街巷，待看不见血钩赌坊时，苏陌才彻底松了口气，苏家这滩水，真是愈来愈浑了，而且搅动浑水的东西，貌似还在他手里。
好在无论是苏家还是薛棠，都不知道这件东西在他手里，而且经过这次试探，薛棠对他的怀疑会进一步降低，其目光将会紧紧放在苏知元身上，他就可以作壁上观了。
苏家和薛棠，狗咬狗，貌似也是个不错的戏码。
“嘿，也是时候给苏知元提个醒，有人在打苏家的注意了。”
苏陌咧咧嘴：“算人者，人恒算之。苏知元和薛棠，就不知道谁能算计过谁了。”
“跟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绕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子，苏陌突然站定身子，嘴角上翘，扯出一抹笑容。
半晌，小巷内除了丝丝缕缕的回音外，并没有什么人出现，好似苏陌方才的话，只是无聊至极的自言自语。
“既然你们不出来，那我就走了。”苏陌撇撇嘴，不屑的轻嗤了一声。
“桀桀……小子，你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还敢往这儿走，真不知你是愚蠢呢，还是自作聪明？”
黑沉沉的小巷子内，忽然出现十来个身影，手持刀剑棍棒等各种武器，恶狠狠的看着苏陌。
“或许，我想将你们一网打尽，为民除害呢？毕竟，你们在这渭北城，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坏事做尽，也该有此一劫。”
苏陌笑嘻嘻说道。
“哈哈……不自量力。”
“啊呸……直娘贼，找死。”
闻言，众人仿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笑不止，而后，领头男子上前一步，阴笑一声：“一个小小的凝元境初期，也敢大言不惭。”
“乖乖将身上的银子交出来，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领头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银子？”苏陌嘿嘿一笑，道：“你们来晚一步，我在赌坊赢的银子已经花完了。”
苏陌摊摊手，看来他在血钩赌坊赢钱的时候，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也难怪，毕竟他现在只有凝元初期的修为，且顶着一张陌生人的脸，没背景没实力，在这些人眼里，明显就是一只肥羊。
不扑上去咬一口，啃的连骨头都不剩，怎么对得起他们的身份。
“银子花完了没关系，身上有值钱的东西也一样。”
领头男子桀桀怪笑一声：“我看你胳膊上那串铃铛就不错，应该够买你一条命。”
“不错，值个万八千两金子。”
苏陌很诚实的点了点头，在对方所有人炽热、贪婪的目光中，咧开嘴，同样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我有钱，能买自己一命，你们呢，用什么来买你们的命？”
“什么？”领头男子一愣，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眼睛一花，眼前中年男子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不好。”领头男子悚然一惊，但他到底是刀口舔血、生死堆里打滚的江湖人，虽惊但却不慌，挥手拍出一片掌影，而后急忙向后退去。
然而，他才刚抬起脚步，就看见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而后眼睁睁看着这只手掌扼住了他的脖颈。
“我刚才问了，你们准备用什么来赎你们的命？”
略带一缕笑意的声音，在他耳畔缓缓响起，原本在他听来有些娘娘腔的声音，此时听来，却不啻于催命魔音。
“我……我哥哥……是恶虎帮帮主，你快点放开我，否则……我哥哥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领头男子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威胁道。
“恶虎帮？王虎？”
苏陌眉头一蹙，而后看了一眼领头男子的手背，果然在其手背上看到一只黑色猛虎的纹身。
“这么说来，你是王豹？”
“对，对，我是王豹，我哥哥是王虎，恶虎帮的帮主。”
看到苏陌皱眉，王豹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顿时来了精神：“恶虎帮的背后是苏家，渭北城三大世家之一，识相的就快放了我，向我磕头道歉，说不得我还会饶你一命。”
“苏家……真是太好了。”苏陌挑挑眉，神情古怪，似笑非笑。
“算你小子识相……”
王豹以为对方要放了自己，脸上刚露出一抹喜意，但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举了起来，而后被狠狠贯在地上。
“噗……”一口鲜血不可抑制的喷洒而出，双目圆睁，王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苏陌。
“你……你……怎么敢？”
“嘿，为什么不敢？”
苏陌嘿然一笑，劈手夺过王豹手中的长刀，瞬间掠入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恶虎帮帮众之中。
“噗……噗……”
长刀横扫，鲜血喷洒，数颗头颅冲天而起，猩红灼热的鲜血，也终于唤醒了恶虎帮众人的神智和一丝血性。
“大家不要怕，他只有一人。”
“对，大伙并肩子上，杀了他为豹哥报仇。”
有人壮着胆子，大吼一声，剩余的十数个人悉数扑向苏陌。
“来的好。”
苏陌大笑一声，伸手轻震，手中的镔铁长刀顿时破碎开来。
在恶虎帮众人诧异不解的神情中，苏陌伸手似揽若拂，空中落下的长刀碎片在这一揽一拂间，先被聚拢成一团，而后轰然散开，春雨为衬，夜幕为染，仿似一朵临夜盛放的幽昙花，细雨微尘，如梦似幻。
“好美……”众人心头不禁生出这样一个念头，然而，这也成了他们最后的念想和回忆。
下一刻，裹携着春雨的长刀碎片，毫不留情的射入了他们的咽喉、心脏等地，所有人齐齐倒地而亡。
“幽昙花开，有人断魂。啧啧，是不是很美？”苏陌蹲下身子，看着眼神涣散的王豹，淡淡道。
“你……咕噜……”
刚一张口，就有一股鲜血从王豹的口中涌出，方才苏陌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已然震散了他的五脏六腑，虽不至于立刻死亡，但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为……为什么？”
“要怪，就怪你实力不济，自不量力。”
顿了顿，苏陌继续说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的靠山，苏家也快完了。”
“不……不可能，你骗我……”王豹挣扎了一下，双目圆睁，不敢置信道。
“苏家，在你们眼里如庞然大物，但在我们森罗殿眼中，却与蝼蚁无异。”苏陌冷嗤一声。
“森罗殿？”王豹嗫嚅道：“你们要对苏家动手，为……为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怪，就怪苏家太贪了。”
苏陌叹息一声，而后打量了一眼王豹：“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遗言？”
王豹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希望散去，变得晦暗无光：“你是谁？”
“记住，杀你者，森罗殿幽昙。”苏陌眼神一凛，轻拍在王豹的胸膛上，清脆的碎裂声中，王豹头颅一歪，直接死去。
“尘归尘，土归土，下辈子，你们千万别跟错了人，也别再遇见我。”
看着地上的尸体，苏陌挥挥手，袖中飞出一捧灰蒙蒙的药粉，遇风即融，消失不见。
下一刻，地上的数十具尸体，像青阳之下的冰雪一般，逐渐融化成一滩腥臭的脓水。
做完这一切，苏陌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查看了一下四周，发展没留下什么痕迹，方才缓缓离去。
雨水冲刷之下，地上腥臭的脓水渐渐被稀释，流入排水沟中，连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未留下。
就仿似，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王豹这一群人一样。
半刻钟后，街巷旁的排水沟内忽然发出一阵声音，接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四周，发展没什么危险，脸上先是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兴奋，而后慌不跌的向外逃去。
他始终没发现，一侧的阴影中，苏陌长身而立，笑意盈盈。
“森罗殿，苏家……”
“饵已下，希望鱼儿能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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