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狐和虎
如果说李家街是临海城最气派奢侈的一条街道,那么临海城最气派奢侈的一座建筑物,却并非是坐落在李家街上的李府,而是位于李家街前面的城主府。
临海城的城主府是几年前新建的,当时李长平可是出资了不少,不过李长平自己也知道,他出资的那笔巨款,多半都被当时的城主胡仲等几个临海城的官员给私吞了,真正用来建造城主府的钱,是向江口郡申请调用的人民的税款。
临海城算是比较富裕的一座县城,在工(手艺)、商(贸易)、农(耕作)这几块都比较突出,每年官府收取的税款相当于寻常好几个县城的税款总和,是江口郡下辖八个县城中税款最多的一座县城。
正是仗着这点,几年前的临海城城主胡仲,见旧的城主府有些陈旧,而临海城税收丰裕,便为临海城建造了一座气派奢侈的城主府,表面上打着改善办公条件更好的服务百姓的幌子,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让自己享受,因为城主府不仅是城主办公的地方,城主还会住在城主府里,其他官员,哪怕是副城主和县尉,也没这种资格。
结果,新的城主府建造完成后,有一次江口郡的郡守下来视察,竟然被临海城新的城主府给惊着了,因为这座城主府的规模竟然比江口城郡守府的规模都差不了多少,尤其是,这座城主府里的城主私人内宅,竟然比郡守在江口城郡守府的私人内宅还要舒适奢侈。
江口郡的郡守当时很不高兴,当场就将临海城城主胡仲给大骂了几句,而在几天后,胡仲便被拿掉了城主这顶乌纱帽,被贬谪到合流城去做主簿了,连带着,当时追随胡仲的几个临海城官员也都同时遭到了贬谪。
这个世界的城主就相当于是集县委书记和县长于一身,城主下面还有一到三名副城主,相当于副县长,而所谓的主簿则相当于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是掌管办公文书的佐吏。另外,合流城也是江口郡下辖的一个县城,却比不上临海城富裕,自然而然,在合流城做官能捞到的好处也比不上临海城,何况是做主簿。胡仲很不高兴,但也只能默默悔恨了。
而在胡仲走后,临海城新调来的城主叫巩喜,如果说胡仲是一个大胆妄为的人,那么,巩喜的行事作风则恰恰相反,巩喜做事很谨慎,在这点上跟李长平类似。
巩喜是绝对不敢给自己建造一座如此气派奢侈的城主府的,所以他在心里嘲讽胡仲的同时,却也有些感激,因为胡仲虽然被贬谪了,但这座气派奢侈的城主府留下来了,巩喜可以享用了,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胡仲好不容易为自己建造了一座气派奢侈的城主府,还没享受几天,就因此遭到贬谪,倒是便宜了巩喜。
……
第二天早晨,李长平走进了临海城那座气派奢侈的城主府,找到了城主巩喜,将自己的来意表明,无非就是说江君郎和何鱼联手谋杀了李贵福,让巩喜派出官兵捉拿归案。
巩喜的身材有些瘦、个子有些矮、头发有些短,即便穿上一身城主的官府,看上去也不怎么威严,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可是一头笑面虎,表面一套,背后往往会有另一套。
巩喜听完李长平的话后,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眯眯地问道:“李员外,可有证据?”
李长平心里不满,他知道这个巩喜做事很谨慎,喜欢权衡利弊,如果没有证据,哪怕是他这个临海城首富让巩喜派官兵去抓两个人来砍头,巩喜也一定会犹豫,毕竟那两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年轻村民,而是两个武修,不过李长平已有准备:“有确切的人证,我已经带来了。”
巩喜道:“如此甚好。”
于是李长平带着巩喜见了人证,人证包括了单生照、两个女妓、钱蟹四人。
单生照在验尸这块作证,凭借江口城仵作的身份和他在武林中的名气,单生照的口供足以让人信服。为了让单生照来做这个证人,李富翎给了单生照五百两金子。
两个女妓提供口供说,江君郎和何鱼因为嫉妒李贵福的家世,觊觎李贵福的财物,三番五次故意挑衅李贵福,在海盗来袭那晚,两人将李贵福和郑涌故意引诱了出去,夺财害命。无疑,这是两个女妓根据李富翎的要求提供的假口供,但真亦假时假亦真,有李家和李长平亲自出面,即便是假口供也能变成真的。这两个女妓,李富翎每人给了一百两金子。
钱蟹则提供口供说,当晚何鱼正跟一个武修海盗在草丛里打斗,他看到江君郎跑了过去,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个武修海盗死在了草丛里,李贵福和郑涌也死在了草丛里,另外,钱蟹还说很多小渔村的村民都认为是江君郎和何鱼联手杀死了李贵福和郑涌。
虽然这话属实,但当钱蟹如此说出来,性质就不同了,本来的性质是,李贵福和郑涌自己要作恶却活该被杀,现在则变成了江君郎和何鱼合谋杀害两人了。为了让钱蟹来做这个证人,李富翎也给了钱蟹一百两金子。
不过李富翎暂时可没打算放走两个女妓和钱蟹,还会继续将三人私自关押一段时间,李富翎打算,等此次事了,江君郎和何鱼被砍头了,再根据三人的表现决定三人的命运,如果三人表现好的话,李富翎会放过三人,如果表现不好,李富翎不介意杀了三人。
……
见完了人证,问好了口供,巩喜先故意安慰了一番李长平:“李员外,对于令孙的被害,我感到遗憾,也请节哀顺变。”话锋一转,巩喜道:“我俩也算老朋友了,实话实说,如果此次遇害的人是两个普通平民,那么我们官府就不会去抓捕凶手加以惩处了,毕竟此次的凶手是两名武修,而且小渔村那地方民风强悍啊。”
李长平点了点头,知道巩喜此话属实,在这个武者盛行的乱世,杀人死人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拿临海城而言,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被杀,有时因为武林争斗,甚至会一次性被杀数十甚至数百人,如果官府对每一件命案都加以追究是不可能的,何况一些命案,即便是官府也会感到很棘手。
点头的同时,李长平心里泛起嘀咕:“这个笑面虎,又想趁机敲诈我一笔了。”李长平的生活阅历可谓丰富,加上对巩喜的为人比较了解,立刻便看出来,巩喜此时说出这番话,必定是意有所指,是想趁机敲诈他的银子,李长平可是知道,虽然巩喜此人做事很谨慎,却也是个实打实的贪官,不仅会收贿,当巩喜觉得可以索贿的时候,他也主动索取。
果然,巩喜接着道:“想在小渔村抓捕两个武修,官府必须得劳师动众才行啊,而且李员外你也知道,小渔村那地方海盗猖獗,如果我们官府抓走了他们的两个武修并且砍了头,那小渔村可就少了两个武修,我们官府以后就势必会投入不少人力物力在小渔村用来抵抗海盗了。”
李长平暗骂巩喜无耻,他不否认此次官府去小渔村抓江君郎和何鱼需要派出大批官兵,不过要说以后官府会投入不少人力物力在小渔村用来抵抗海盗,李长平坚决不信,他知道,对临海城而言,小渔村这个下辖的村庄一直就像是炮灰,平日不管不问,等到海盗来袭时才会派出官兵,往往还故意拖延,因为宁愿让小渔村村民拼命跟海盗对抗,也不愿让海盗杀伤了官兵。
既然巩喜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长平也该有些觉悟心知肚明了,于是道:“既然此次官府是抓捕谋杀我孙子的凶手,老夫自当尽一份绵薄之力,这样吧,只要此次官府将两名凶手捉拿归案,速速审判惩处,老夫愿出三千两金子。”
巩喜内心一喜,表面却故作惭愧貌:“唉,李员外您可是此次被害人的家属,岂有让被害人家属出资的道理。”
李长平再次在心里暗骂巩喜无耻,表面道:“临海城有此等邪恶的凶人杀人作案,老夫作为临海城的一名富户,理当帮助官府捉拿凶人,也算是为临海城的安宁尽一份绵薄之力。”
巩喜抱了抱拳:“那本官就替临海城四十多万百姓谢过李员外了,临海城能有李员外如此慷慨大义的财主,实在是全城百姓的福运啊。”
李长平也抱了抱拳:“城主大人过奖了。”心里则悄悄骂着:“该死的贪官,还贪得如此狡诈无耻,如此装模作样,实在令人恶心,相比起来,以前那个胡仲都能变成好官了,胡仲那个家伙虽然也很贪,却贪得明目张胆,可谓真小人,而你巩喜却是一个令人作呕的伪君子。”
巩喜随即站起身,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对李长平道:“事不宜迟,本官这就去安排县尉带人去抓捕两名犯人,李员外年事已高,回去休息等待消息即可,今日下午李员外就能在咱们临海城的监狱里见到犯人了。”
李长平站起身,再次抱拳:“有劳有劳。”
巩喜也再次抱拳:“客气客气。”
如果将两人此时的样子画成一幅漫画,可以画一只瘦小的老虎和一只年迈的狐狸,前者就是笑面虎巩喜,而后者是老狐狸李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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