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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朗仔


  侍女叫望君,不是本名,是她在望湖楼的用名。她告诉江君郎,望湖楼的侍女根据姿色分为三等,第一等以“望”字取名,第二等以“湖”字取名,第三等以“楼”字取名。

  望君是望湖楼的一等侍女,平日接待和服侍的要么是武林高手,要么是高官将官,要么是大富之人,这次望湖楼安排望君接待江君郎,确实是给了他特别的优待。

  江君郎感叹巧合,他叫江君郎,而这次接待他的侍女叫望君,当他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望君的时候,望君也感到了巧合,心里默默想着自己跟他是不是有缘人。

  望君虽然在望湖楼接待过不少客人,但那些富贵之客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年长之人,有些甚至能做她爷爷了,剩下两个则是纨绔子弟,望君只是表面虚以为蛇,心里不喜。

  望君虽然只是个是女友,却是个有些心高气傲的主儿,她在望湖楼做了三年侍女,主要工作就是接待客人,偶尔才会陪酒,陪寝这种事则没做过。

  望湖楼是比较尊重侍女的,如果侍女自己不愿意,哪怕客人开高价或威胁,望湖楼也不会强行要求侍女陪寝,毕竟侍女不是女妓,望湖楼这样的高档酒楼会讲究一些规矩。

  能做到这点,也是因为望湖楼的后台不简单,它的幕后老板是朝廷大官,是刑部尚书,开业快十年了,极少有客人敢在望湖楼闹事,而那些身份地位比幕后老板要高的客人也不会为了侍女在望湖楼闹事。

  望君一边陪着江君郎赏景喝酒,一边将这些内幕告诉了江君郎,她平日不是个喜欢多嘴的女人,之所以面对江君郎如此坦诚,是因为她对江君郎产生了好感,虽不至于一见钟情,却也相差不多。

  江君郎一边听着望湖楼的事情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金陵城是江南国的国都,是龙争虎斗之地,临海城城主巩喜甚至江口郡郡守俞钱放在这里都会沦为平庸,普通人生活在这样的城池一定很辛苦吧?”

  江君郎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夜,就在他所住的这家望湖楼,就有一个活得很辛苦的普通人,而且这个普通人即将因为一次奇遇而产生巨大的蜕变,他的名字叫朗仔。

  ……

  这是一间阴暗的更衣室,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朗仔很难相信,如此豪华的望湖楼分给下面男仆的更衣室竟是如此阴暗潮湿,一如男仆们吃饭用的食堂,真是污秽不堪,跟客人们所使用的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即便跟侍女们所使用的对比起来也差别巨大。

  为什么望湖楼的侍女可以有优渥的待遇,而男仆就像是猪狗一般?朗仔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答案就在于,这里的侍女多半都娇美,可以接待客人甚至服侍客人,而作为男仆则都是打杂的佣人。

  正值夜晚,朗仔正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将身上穿着的那套男仆衣服给换下,重新换上他自己的衣服,尽管他的衣服破旧,但比起这套表面看来干干净净其实饱含卑微的男仆衣服,他还是觉得好了很多。

  “一群王八羔子,我他娘的不干了。”朗仔在心中愤愤抱怨着。

  他是昨天才到这家望湖楼应聘的,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的他,独自一人跑到金陵城打工,哪里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唯有应聘下等人的工作,不过即便是下等人的工作也是有所区别的。

  就拿望湖楼而言,下等人的工作就分为了柜台账房、侍女、男仆等多种,原本朗仔是想要应聘柜台账房的,结果以没有学历为由遭到了人事女主管的拒绝,无奈之下他才选择了做男仆。

  做男仆就做男仆吧,朗仔本以为只要足够隐忍还是能挺过来,他甚至幻想着在这份职位上好好干一番,没准要不了多久就能混一个主管当当,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或者低估了自己的自尊心。

  他的自尊心实在太强,容不得他成为一个称职的男仆,在如此豪华奢侈的望湖楼做男仆,难免是要低三下气的,可朗仔做不到这点。

  “又一次了,又一份工作不要了,这究竟是第几次了呢?”

  朗仔心里郁闷不已,他已经二十五岁,他从十六岁成年就离开农村老家外出流浪,到现在已经九年了,九年期间他找了至少十几种工作,可每一种工作最后都不了了之,他自己也知道,主要是因为他的自尊心太强,而他所能找到的那些工作无一不是下等人的工作。

  他做不来,他不想做一个下等人,想要成为人上人,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人上人呢?他没有学历没有家世背景,也不是武修,没有一技之长,来自农村,如果他能够放下尊严吃苦受累倒还好些,可他偏偏做不到,这样的他在如此残酷的社会里注定是尴尬非常的。

  流浪九年,干了至少十几种工作,朗仔银子没挣多少,反而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在社会法则的践踏下,自尊心反而越来越强,让他这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少年变成了如今鲜有笑脸甚至有些抑郁症的青年。

  眼下,朗仔重新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从一个看似清爽的男仆重新变成一个落魄潦倒的失意青年。

  他走出了更衣室,为了表示心中的郁闷,他狠狠带上了更衣室那扇被旁边厨房里的油烟熏得黑油油的房门,穿过一条巷弄,再绕过几条光鲜的走廊,朗仔走进了望湖楼豪华典雅的大堂中。

  大堂柜台后面站着两个柜台账房,其中有个姓童的账房见到朗仔后立刻气呼呼跑了过来,将朗仔拉到一旁的角落,指着鼻子骂道:“你干什么,这大堂是你这男仆能来的地方吗?你又跑来干嘛?”

  朗仔心生愤怒,他昨天应聘,今天才上班一天,却已经受够侮辱,就拿这个童账房而言,就骂了他好几次,他出现在大堂,被童账房骂,说他是男仆没资格来这里,他坐在食堂吃饭,同样被童账房骂,说他是新来的男仆,没资格坐着吃饭……而现在他刚走进大堂,又被童账房指着鼻子骂了。

  这还只是童账房,朗仔上班的这一天来所受到的批评指责简直比他这一年来所受到的还要多,主管骂,账房骂,连侍女都骂,甚至比他早来的男仆也骂他,让他很纳闷,难道这地方就是个骂人的地方吗?难道就因为他是新来的男仆,就低下到如此卑微的地步吗?

  他受不了了,望着童账房那张凶巴巴的臭脸,朗仔脱口道:“我不干了。”说完不去看童账房愣住的神色,朗仔直接冲向了柜台,冲进了柜台后面的一间房间,这里是人事部。

  昨天朗仔才来人事部应聘,今天他又再次来到这里,来辞职,这可真是一种滑稽,朗仔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可笑,更加可笑的是他这沉沦的青年。

  人事部里,坐在木桌后面的是陈主管,名叫陈桦,是个女主管,今年才二十岁出头,比朗仔还要小几岁,然而她却年纪轻轻就做了望湖楼的人事主管,原因朗仔已经听其他男仆说了,因为这个陈桦颇有姿色,傍上了望湖楼后台老板的儿子。

  虽然朗仔不喜欢陈桦的嚣张做派,却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确实颇有姿色,让他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欲火,恨不得将她给抱到床榻上去快活快活。

  朗仔还听说,那老板的儿子名叫王泽承,才三十多岁就已经做了望湖楼的大总管,并非他自己多么出众,而是他有个好爹,他爹王贤是朝廷大官,是刑部尚书,负责江南国的司法、审计事物。

  王泽承是一个标准的官二代。

  虽然已是夜晚,陈桦此时还坐在人事部里,办公是假,其实是在等王泽承的到来,王泽承跟她打过招呼,说他今晚会过来,让她今晚给他陪寝。

  人事部里,朗仔望着陈桦那张颇有姿色的俏脸,想着望湖楼里的一大堆娇美侍女,朗仔不得不承认,这家酒楼可真是阴盛阳衰,但凡有姿色的女人几乎都有着不低的地位,陈桦这个人事主管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这个发现让朗仔不禁怀疑这家酒楼是不是王泽承那公子哥的后花园!

  “人比人气死人啊,为什么我偏偏出生在农村,偏偏不能生来好命?”朗仔内心不满,可不满又能如何,有些事情乃是命中注定,他不可能逆天改命,他甚至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改变。

  “可是真的不可能吗?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奇迹出现?”朗仔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奇迹降临到自己身上,将自己从沉沦的黑暗中给唤醒。

  “你怎么来了?”陈桦发现了朗仔,没好气地问,跟昨天一样,望向朗仔的时候眼中饱含鄙夷。

  这个世界是现实的更是残酷的,傍上了大总管王泽承的陈桦,怎么可能看得起朗仔这么一个……呃,一个在她心里连尘埃都算不上的卑微男仆呢。

  “这可真是一个下……贱的男人,一辈子注定就这么贱下去。”陈桦心里不怀好意地想着,落在朗仔身上的目光变得如同刀锋一般。

  朗仔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察觉到了她的鄙夷,他很想让自己不在意这些,为此不断告诉自己,眼前这看似高贵的女人其实跟女妓差不了多少,为了这种女人伤感真是太不值得了,可惜他终究克制不了自己的心理,又一次慑服于自尊心的强大威力,他觉得心里就像是有一千只毒虫在噬咬一般难受。

  可他又能如何呢?毕竟现实摆在面前,陈桦能傍上王泽承这位大总管也算是她的本事。忍住伤感,朗仔强行逼视着陈桦,沉声道:“这份工作我不干了。”

  陈桦的心思没放在朗仔身上,以至于都没能听清朗仔的话,对着朗仔冷声道:“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你不去上班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朗仔暗自郁闷,唯有再次道:“陈主管,我不干了。”

  “什么?你要辞职?”这次陈桦总算听到了,显露出惊讶的样子,随即展现出的便是满脸的愤怒,对着朗仔吼道:“你开什么玩笑,你昨天才来应聘,今天才上了一天班,竟然就要辞职?”

  朗仔很坚定地点头,心里是说不尽的痛苦,其实眼下的他已经走投无路,如果不是他觉得望湖楼的男仆太卑微,如果不是这一天来他受到了太多谩骂和指责,超出了他的隐忍范围,他也不会这么做。

  陈桦的脸都气红了,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将心情平静下来。

  陈桦对着朗仔道:“你这人真不识抬举,都二十多岁的男人了,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昨天你来应聘时还跟我担保说会好好干,为此我还特意给你们男仆主管打了招呼,让他好好调教你,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才干了一天就要辞职,我见多了怪人还没见过你这样的。”

  见陈桦一口气说这么多,朗仔反而沉默起来,倒不是觉得愧疚,只是不想多说话罢了,他可不会傻兮兮相信陈桦的话,什么让男仆主管好好调教,他可是大男人,怎么能被男仆主管那个老男人调教呢?

  不过朗仔还是认同陈桦的说法,他确实是个怪人,作为一个怪人,他主要是责怪自己,怪自己不争气没能力,二十五岁的男人了,将生活弄得如此潦倒颓废,以至于眼下要被陈桦这样的女人教训斥责。

  “这该死的生活!”朗仔在心里呐喊着。

  陈桦问:“怎么就不干了呢?”

  朗仔没打算说实话,说了也没用,他总不能告诉陈桦说他不习惯被望湖楼的女人们管教和责骂吧?或者告诉她是因为他的自尊心太强受不了这份卑微?如果这么说的话,陈桦会对他更加鄙夷了,反正已经决定离开,能不自取其辱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为好。

  陈桦见状,不愿再搭理朗仔,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一本市井小说。

  如此安静了半晌,朗仔尴尬半晌,忍不住道:“那个,陈主管,我的五两银子押金可以退还给我吗?”

  陈桦重新抬头,鄙夷地看着朗仔:“我说你怎么站在这里跟木桩似的,敢情是惦记着那五两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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