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心想事便成(19)
这可把女儿气着了:“妈妈,能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有什么好玩的?爸爸把我骂了一顿,我做了饭他还嫌弃难吃!”
关芙现在听到这话不心痛了。她想笑。
不过她的本意可不是为了折磨人,于是她劝:“别管他,你吃你的,吃饭就回屋,不管他就行了。”
文峡糊里糊涂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没把关芙叫回来。
她咬了咬牙。
她不管了!这有什么用!伺候人还被挑三拣四!
她自己吃了饭,不管她爸爸了。
丈夫看关芙回不来,只得沉默着拿了冰箱里的咸菜吃。
这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关芙曾经做过,却被他闹脾气一口没动的茄子。
唉,那茄子虽然没削皮,营养价值都流失了,但是妻子手艺摆在那,不会难吃的。
嘴里的咸菜也没滋没味了。
他看了一眼女儿,什么话也没说。
女儿做了一个礼拜的饭,洗了一个礼拜的衣服,然而周末的时候,丈夫非常不悦,对着关芙吵。
“怎么洗的衣服!你不想干了是吗?”
他没有内裤穿了。
这周一直是文峡洗衣服,她可以洗外衣,但父亲的内衣,她不动。
女儿盯着他,不说话。
关芙笑了笑:“你自己洗吧,我出去了。”
“回来!你去干什么!你能不能在家收拾收拾扫扫地,你看看这地,几天没擦了?你看看这餐桌厨房,乱的什么也放不下,你看看厕所地板上全是头发,你每天在家闲着做什么?”
女儿的眼珠子随着他的指点转来转去,眼瞅着积攒怒气,很快就要爆发了。
她每天回到家都在忙,却还要被指责干不好?不管爸爸指责的是谁,就说他自己,在这个家里干过一手指头的活吗?
文峡扭过脸。
爱谁干谁干,她不干了。
想要让东西一直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然而想要摧毁这些整洁有序,其实只需要一天——不,是周末的几个小时。
女儿也撒手不管之后,很快丈夫就发现在这个家里寸步难行。
寸步难行就是指的真正的寸步难行。
也不知道家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东西,鞋子,还有各种物件,摆满了房间,插不下脚。
他只是翻了翻自己想找的东西。
他经过的时候差点绊倒,骂了一声:“这都是从哪里拖出来的!”
想在沙发上坐一坐,沙发上也都是衣服,床上的衣服就更多了,干净的脏的,穿的着的穿不着的,混在一起。
这个家没法呆了。
他给关芙打电话,没人接。
又叫女儿出去收拾,她说有事然后就走了。
丈夫一个人在家里,转了转又到厨房,垃圾桶满出来了。
锅没刷,碗没洗。
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就剩一个鸡蛋。
他换上冰箱门:“这两个人,懒得没了边了!脏死了!”
关芙回家的时候,吃了一惊。
家里被打扫干净了。
垃圾桶倒了,地板擦了,衣服晒满了阳台。
干了一天家务的丈夫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累了。
看见关芙回来,他突然有了劲,站起来:“你们两个还是女的吗?脏成这样也能住下去。我今天收拾了,你看看,不比你们强百倍!”
关芙看着他脸上带着轻蔑,和一丝丝得意。
丈夫说:“你说是不是比你收拾得好?以后你得好好干,别整天闹幺蛾子。”
“我不干了。”关芙笑道,“我看你干的挺好。”
丈夫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你是说真的?”
关芙点了点头,回屋。
丈夫追到门口:“你什么意思?”
关芙在他鼻子前头关上门。
丈夫阴沉着脸走了。
他这才发现,关芙上次说的不是假话,也不是跟女儿闹了别扭。她是认真的。
他看了看自己收拾整齐的屋子,心中冷冷地想:“这有什么难的,家务事一点点,最简单了。”
可惜他只坚持了两天。
又过了一周,这个家完全变成了废墟,垃圾场。
女儿现在也不爱在家呆了。
丈夫也往外跑,两个人一个个都不愿意干。
他们是这么想的。
要是自己做自己的家务,那没问题。
自己是干净利索人,哪可能闹出这些脏乱差。
可不能帮别人打扫,自己吃了亏又让别人赖上。
关芙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她也没有闲着。
这阵子,她天天跑图书馆,也是收获颇丰。委托者本身没什么学问,虽然有一颗渴求知识的心,却没有时间和能力。
好在委托这也不是想考学,她只是想多学一些。学什么都好,增长见识。
她不需要社会上的成就,只需要自己精神世界的满足。
关芙由浅入深地带着委托者先从科普图书看起,看自然万物,气候变化,社会规律,历史潮流,欣赏人文,美术,音乐,舞蹈。
等到委托者从浅显知识入门,就可以看学术界的教材,参考书,还有专业论文。
由于委托者自身的经历和体验,关芙发现,委托者对社会发展历史,女性的现代化进程,以及性别的社会性等方面知识,都如饥似渴。她反而并没有对以前钟意的艺术有这么大的热情。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正常的世界里,藏着不正常。
关芙来到这个世界,跟她一起生活在这里,经历了社会的无视,丈夫的无视,甚至是血脉相连,同为女性的女儿的漠视。
然而当她说出自己的困境,却只能换来一句矫情。
她压抑许久,却口不堪言,渐渐化作了茫然。在长久的生活中,这份压抑,化为己身的一部分,连自己难以察觉,她本来不需要永久这样生活。
女儿的思想开放而进步,然而身处这样的社会,与恶龙战斗的人,本身看不到自己身上,有着同样属于恶龙的鳞片。
她是被害者,她是加害者,她是斗士。
委托者觉得自己,正在无边的,四面临崖的黑夜中行走,看不见光,找不见路,孤身而行,只有心火燃起的一点点的期望。
但是当打开书,看到先辈们走过的路,就好像终于在黑夜中,走了漫长的一夜,突然抬头——
看到了璀璨壮阔的星河。
低下头,她看到遍地沉默的,微笑着,沉默着的母亲。
还有那无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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