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王宝钗:呵!男人!
不管是哪种声音艺术,都离不开伴奏。
无论是评戏、越剧、京剧,就连去KTV唱卡拉ok都是如此。
而京剧的伴奏,则是全靠锣鼓和京胡。
京胡的伴奏用拉、衬、托、带、补、垫各种技巧把伶人的演唱托住,使伶人的演唱生动、悦耳、受听。
高明的琴师裹着角儿的唱,俗话说傍的特严,角儿唱着就极为舒服。
也就说琴师拉的旋律有时是双的,把伶人唱的戏衬托的很丰满。
有些缺乏戏台经验的伶人,会把琴师拉的旋律也唱了,这其实就是所谓的费力不讨好。
无论是此时正在戏台上的程小楼,还是柳凤英的专属乐师团队,都是身经百战非常有经验的梨园中人。
程小楼绝对干不出那种抢人家琴师饭吃的事情,而琴师在看了戏本后,也定会将台上的程小楼托的稳稳当当,伴奏完全是傍着他走。
由此也说明了一个好的班底,其重要性。
虽然是第一次跟现场的乐师合作,但他们都把程小楼托的非常稳,后者唱起来也非常舒服。
丝毫不需要考虑锣鼓点和京剧伴奏上的问题。
程小楼一人分饰两角,用优雅婉转的程派“游丝”唱法唱完第一段王宝钏的词后,又迅速切换道薛平贵的角色,跟着伴奏继续唱道:“这大嫂传话太迟慢,武家坡站的我两腿酸。下得坡来用目看,见一位大嫂把莱创,前影好像王三姐,后影儿好像妻宝钏。本当向前扣妻唤,错认了民妻礼不端。”
唱完薛平贵的词后,程小楼便开启了薛平贵和王宝钗来回切换的对话模式。
薛平贵:大嫂请了!
王宝钏:军爷敢是失迷路途的?
薛平贵:亦非失迷路途,乃找名问姓的。
王宝钏: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薛平贵:王丞相之女,薛平贵之妻,王宝钏。
王宝钏:王宝钏?
薛平贵:正是。
王宝钏:军爷与她有亲?
薛平贵:无亲。
王宝钏:有故?
薛平贵:非故。
王宝钏:你问她做甚?
薛平贵:我与她丈夫同军吃粮,托我带来家书,故而动问。
王宝钏:军爷请稍站。
薛平贵:请。
王宝钏:哎呀,且住!想我夫妻,分别一十八载,今日才得书信回来,本当向前接取,怎奈衣衫褴褛。若不向前,书信又不能到手!这?这便怎么处?我自有道理!啊,军爷!
薛平贵:呃。
王宝钏:要见王宝钏,与你打个哑谜,你可晓得?
薛平贵:略知一二。
王宝钏:远?
薛平贵:远在天边,不能相见。
王宝钏:近?
薛平贵:哦!莫非就是薛大嫂?
王宝钏:不敢,平贵之寒妻。
薛平贵:哎呀呀!来!来!来!重见一礼。
王宝钏:方才见过礼了。
薛平贵: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呀!
王宝钏:好个礼多人不怪。军爷拿书信来。
薛平贵:请稍待!哎呀且住!想我离家一十八载,也不知她的贞洁如何?我不免调戏她一番,她若守节,上前相认。她若失节,将她杀死,去见代战公主!
说到这里,程小楼又唱了一段西皮流水,“洞宾曾把牡丹戏,庄子先生三戏妻。秋胡曾戏过罗氏女,平贵要戏自己的妻。弓叉袋内把书取!”
之后他继续一人分饰薛平贵和王宝两角继续对话。
王宝钏:书信呢?
薛平贵唱道:“我把大嫂的书信失。”
王宝钏:书信放在哪里?
薛平贵:弓叉袋内。
王宝钏:敢莫是不要紧的所在?
薛平贵:要紧的所在。
王宝钏:为何失落了?
薛平贵:想是中途打雁失落。
王宝钏:打雁做甚?
薛平贵:打雁充饥呀。
王宝钏:想是那雁儿,吃了你的心肝不成么?
薛平贵:大嫂,一封书信,能值几何?何得开口骂人呀?
王宝钏:有道是: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失落人家书信,岂不令人痛乎呀?
薛平贵:哎呀呀!真不愧大家之女,开口就是文呐!大嫂不必痛哭,书信上面的言语,我还记得几句。
王宝钏:哦,是了!想是我丈夫带来安家银子,被你尽心花费。书信拿不出来,可是么?
薛平贵:不是的!我那薛大哥,在那里修书,我在一旁打点行李,偷看几句,故而记得!
王宝钏:如此说来,你是有心失落的了!
薛平贵:呵,我若有心,也不失落你的书信呐!
王宝钏:站远些!
薛平贵呵呵呵几声唱道:“八月十五月正明。”
王宝钏:住了,军营之中,连个灯亮都无有么?
薛平贵来了句“全凭浩月当空”后,又开口唱道:“薛大哥在月下修书文。”
这一大段对话虽说是程小楼一个人在台上分饰两角,快速在薛平贵和王宝钗之间进行角色切换。
但他的每一次进行转换,无论是言行举止,眉眼神色,还是声音语调都没有丝毫出错,完全把握住了薛平贵和王宝钗的情绪和内心活动。
台下的柳凤英看着看着忽然噗嗤一笑,顿时就被王宝钗和薛平贵分离十八载后,初次见面的聊天给逗乐了。
就算柳凤英她们这些第一次看这出戏的人,都听出了薛平贵显然是在故意逗他老婆,心中忐忑的摸底呢。
呵!男人啊!
“一马离了西凉界”是对薛平贵归心似箭的最好描述,也算是他对得住王宝钗。
毕竟十八年后选择回归是需要勇气的,所以才有“薛平贵好意思孤雁归来”的感触。对王宝钏来说,听到自己丈夫托人带来家书后并不是多么心潮澎湃,因为十八年间她所经历的希望和失望太多。
虽然是贫寒了十八年,但是相府千金的体面和先锋夫人的身份不能丢,尤其是在丈夫的同事面前,所以王宝钏的出场是一段四平八稳的“西皮慢板”唱腔。
按照常人的思维逻辑,十八年未见的夫妻相会应该是千头万绪萦绕心怀,要抱头痛哭一场才合理。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分离十八年再重聚,肯定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悄悄话,情到浓,咳咳咳......耳鬓厮磨大战三百回合也是人之常情。
但薛平贵和王宝钗却不是这样的,他们反而用一种让人不禁莞尔的幽默方式,来冲淡了分离十八年的思念之苦。
当初这出戏的创作者之所以用喜剧去处理这场戏,一方面是要把观众从鸿雁传书的悲情中解放出来,带入带出的互动程式是中国戏曲中最高明的手法。
从另一个角度说跑坡的嬉笑又给进窑的相认做了一个铺垫,同时以喜剧的手法处理咫尺不能相认的戏剧情境显得非常巧妙。
这段对白也是整出戏一个非常大的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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