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我想活着!!!
“守夜!”
饶妖妖厉声喝叱,面色阴晴不定。
她完全不明白守夜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人之将死,心魔困扰,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和往常不同,此时的饶妖妖已然知晓徐小受之于守夜,无异于心魔一样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濒死之时,守夜想到了徐小受往昔曾说过的什么话,受了刺激?
也或许,是因为落入阎王黄泉手中时,黄泉对他也说了什么?
联想到孤音崖上,黄泉想要同自己做的交易,饶妖妖纵使心头不信,可依旧怀疑阎王是否掌握了点什么。
最坏的情况,她也想到了。
无异于……即将堕入死亡深渊的守夜,找回了尘封于记忆深处的一些秘密碎片,导致此时的他,大脑完全混沌。
可作为第一批试验者中唯一的幸存者,守夜非极端情况下不能死。
当然,他也不能和圣神殿堂,背道而驰。
“醒醒!守夜!
“你除了是守夜,还能是谁?”
饶妖妖大声喝骂着,可即便对面水球的抽汲之力再强,此刻的她也不敢轻易放守夜出来。
“阎王的黄泉可能跟你说了什么,但你能信么?
“敌人的话,什么时候你如此简单,会选择相信了?
“你告诉过我,要抓到徐小受,我上心了,我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接下来很快,他便会落网。
“到时候,人交由你审讯,你想问什么,你想要什么答案,通通由你自己去找,所以……
“醒醒!守夜!”
醍醐灌顶一般的话语,在隐含的情绪力量引导下,令得守夜如泼冷水,灵魂一颤,忽尔安静了下来。
是啊,我只是守夜,仅此而已……
可这般念想才刚刚闪逝,徐小受、星夜、无月前辈等形象,汹涌入脑,守夜双目恢复了灵光。
他一低眸,余光便瞥见了玄苍神剑,已不知何时入了饶妖妖的手。
剑已出鞘,不见锋芒。
然,直指人心!
守夜沉重闭上了双眼。
不是说了么,圣神殿堂的人,绝对不会对自己人出剑,这,又是为何?
用情剑术来引导我,想让我重回“正轨”?
可是,迟了啊!
星夜怎么说,鬼兽路轲怎么说,无月前辈的遭遇,又作何解释?
“饶剑仙,我着相了……”守夜变得安静无比,叹息出声,“人之将死,心魔乱神,让您见笑。”
饶妖妖神情淡漠,望着恢复平静的守夜,还是有些心绪不宁。
种种异象可以一言蔽之,但方才守夜的问话,是否意味着,他在临死之时,真回忆起了些什么?
深海冰冷的寒流之中,饶妖妖忽然陷入了两难抉择。
理性告诉她,如果守夜真记起了什么,在对方如此坚定的信仰崩塌之后,很可能会走上另一个极端。
那么此刻,最好的选择,是一剑斩之。
可感性也告诉她,守夜不能杀,有些东西是无法在此时同守夜平心静气去讲的,那些秘密的真正缘由,同样也没法跟这样一个身份位格都不够的人去言道。
但纵然守夜有了异常,也绝不该死在圣神殿堂的剑下啊!
“我,要怎么办……”
饶妖妖提着剑,想到自己是红衣执道主宰,想要强迫自己有个决断,但一时半会,她竟无法从二者之中,做出选择。
“饶剑仙……”
思忖之时,守夜虚弱的声音传来。
饶妖妖抬眸望去,便见面前这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骷髅人,脸上多了一抹哀求。
“何事?”她尽量平静地问着。
“救我……”守夜凄惨一笑,言不止此。
救你什么?
饶妖妖下意识视线定格到对面的水球之上,以为守夜说的是此。
可她心有不确定,不敢妄自行动,于是问道:“守夜,你的信仰,是什么?”
守夜眼睛突然瞪大,像是死前的最后不甘。
他张开了嘴艰难想要吐字,可似乎临至生命终末,四个字的答案太长,他选择了简短的那个。
“正……义……”
饶妖妖手中玄苍神剑一旋,重归背负到了背上,表情变得冷淡:
“很抱歉,我的能力,只能让你回光返照。
“正如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他们也想活着,但我一帮他们破开水球,他们便扛不住水压,继而爆体而亡。
“你,或许不应该承受这个结局。”
守夜模糊而浑浊的双眸微微一侧,像是没能看到饶剑仙身周本排开的水流,随着她话语声落定,徐徐汇回她的身边。
心脏猛地一揪,守夜沙哑无声:“我明白了……”
“活下去!”
饶妖妖最后一言,动用了情剑术的力量。
真如她此前话语一般,这一声令得守夜情绪又高涨了些。
可这些毕竟都只是回光返照,都只能维持那么一小会,精神意志层面的清醒并不能阻止现实世界中生命的流逝。
因为水球的抽汲之力,依然还在!
守夜双目又从迷茫中恢复了些许清明,目送着饶妖妖涉水远去,突然嘴唇颤抖起来,捧住了身前空荡荡的蜂蜜罐,像是碰起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是上一个对他说“活下去”的人给他的……
他无力的双手捧着废弃的蜂蜜罐,突然贪婪地低头舔了一口、一口、再一口!
而后,用尽全身气力,在老泪纵横之间,守夜嘶声呼喊:
“饶剑仙,我想活下去!”
远去的负剑身影一颤,似乎有所停顿,但终究没有回头,最后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你可以救我的,你明明可以救我的……”
守夜无声的喃喃着,双目中,忽然迸射出了仇怨之色。
他知道情剑术可以赋予万物生灵以情绪,让得自己在深海之中,也得以保住一命。
他知道玄苍神剑有圣神殿堂千百年来的气运之力,籍此超脱深海之下的禁法结界,想必不是一件难事。
可他也知道……
自己方才的话语,透露出来了些什么。
饶妖妖选择袖手旁观,让自己死在这深海之中,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定。
守夜突然捂住脑门,有些疯癫地摇晃起自己的头颅来,尽管这会让他更加痛苦。
可他更痛恨自己刚才为何会对毕生信仰生出怨结,他像是迷失了自我,不断为饶妖妖的选择找补:
“是我卑贱了……
“我才区区斩道,红衣小人,何德何能,能让七剑仙之一出手搭救?我根本不配!
“同样落水的还有红衣的太虚,还有饶妖妖身边的亲信!深海之下尽管她可以自由行动,限制肯定也很大,在有限的出手次数中,她只能搭救身份更高之人,不是吗?
“玄苍神剑的气运之力?呵!战部首座滕山海需要它,暗部首座夜枭也需要它,我守夜什么身份,能享受到气运之力?我配吗?
“我都不配!
守夜的动作变得更加疯狂,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我在说什么?
“我是疯了吗?
“我怎么可以如此嘲讽饶剑仙的举动?她必有深意!
“可是……”
守夜突然停止了自我折磨,瞪圆了眼,悚着一副骇人的皮包骨面容,扯着皱巴巴的脖颈皮肤,努力抬眸望天。
这一刻,他脑海中闪现的,不再是饶妖妖的形象,而是徐小受贱兮兮的笑脸,以及完全不匹配他这张笑脸的深沉言语:
“我说,活下去!
“用你的双眼,看到你想看到的答案。
“相信我,这会比别人给你的‘真相’,更加精彩!”
徐小受……
所以只有你没骗我,对吗?
守夜像是抬眸看到了深海之巅有一束光,那是救赎之光,同样,也是他自救的最后手段!
过往的世界在这一刻忽然崩碎,黑暗像是走到了尽头,终于迎来了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滋滋——”
守夜的身旁忽尔有红色的电芒激荡,在禁法结界的束缚下,很快又被堙灭。
可不屈的红电像是代表着他最后萌生的坚强意志,禁法结界堙灭一次,电芒重现一次。
屡战屡败!
屡败屡战!
“我想活着……”
守夜攥紧了拳头,拼命冲击着无波无澜的气海。
可气海如同死海,每一次都冲击,都以失败告终。
“我想活着……”
滋滋的电芒声在五感六识之中完全听之不见。
生命走到尽头的守夜,连灵魂和肉体都是分开的,可他依旧在尝试突破。
“我想活着!”
守夜突然目眦欲裂,拼命撬动着在禁法结界之中根本撬动不了分毫的气海,最后嘶哑着声音咆哮出口:
“徐小受,我还想活着!
“我还想见你一面!我还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得到你的答案!
“老夫,还想活着啊!!!”
轰隆一声巨响。
深海之下,突有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乍起,惊得澜漪骤生,惊得浪潮翻滚,像是有神明意志,猛地注入了这一片汪洋寒流,继而掀起万丈波涛。
……
“轰隆隆!”
云仑山脉,九龙脉之争还在照常进行。
俄而九天之上雷鸣声起,红点激荡,过后风云色变,乌烟汇笼,像是即将有暴雨倾覆,横扫人间。
“什么情况?”
云仑山脉的试炼者都被这天地异象惊到了。
他们早已熟悉了这一次王城试炼有很多变故,诸如圣力宝物洪流,圣人意志大战,还有人驭浪吞天,和苍生大帝硬拼一箭。
可熟悉归熟悉,当天地异象再次降临时,该有的恐慌,还是会有。
“又来了!”
“这次又是什么!”
“这么一片乌云,如此突兀的汇聚在云仑山脉上空,几乎囊括了整一个试炼地界……”
“该不会,接下来要降下雷罚,将这里所有人,通通轰死吧!”
“他娘的,老子就不应该来这狗屁的东天王城试炼,乖乖待在京都不好吗,这东域简直就是遍地灾难……”
轰!
又一声雷鸣巨响,伴随红电激荡,仿佛近在咫尺。
这波变化把所有人打得猛一哆嗦,齐齐缩头,不敢再大放厥词,生怕被老天爷特殊关照,一雷劈死。
“终于来了……”
孤音崖上,头戴半张黄金兽面,抱胸而立的水鬼,嘴角依旧噙着笑,眼眸戏谑地望着九天之上的风雷异象。
“斩道好啊……
“太虚多无趣?除了固有手段,死就是死,生就是生,再不会有什么变化,期待他们在深海之中突破半圣,更是无稽之谈。
“只有斩道,濒死之时,才会选择不堪受缚,才能催动这天劫之力,为‘虚空门’注入更多力量。
“啧啧,可惜,等了这么久,才终于等到这么一个开眼的家伙,胆敢在深海之中,禁法结界之内尝试突破……”
水鬼摇着头,收回目光,瞰向孤音崖间茫茫云海,手捏着下巴,呢喃声中多了几分嘲弄:
“是该笑你胆大妄为,还是该赞你勇气可嘉呢?”
……
“九死雷劫?”
云仑山脉,第一龙脉,有呢喃声响起。
姜闲躬身候在后方,此刻山巅之上除他之外,仅有另外一人,那便是立在他身前的这位凭山而立的布衣老者。
老者白发苍苍,眉鬓霜寒,周身有云雾缭绕,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贴合大道的玄奇韵味,似与天同一,不分彼此。
他的面容外人窥探不了分毫,哪怕近在咫尺,也无法瞧清真容。
真要一眼望去,除了能得到个和蔼慈祥、平易近人的抽象结论,再不会记得其间哪怕一个细节。
当然,这些应该都是死后的记忆了。
“九死雷劫?”
后方的姜闲尝试着想要立起身子,可无法做到,他只能佝偻着身躯,抬眸望一眼天,很快收回目光,附和问道:
“姜爷爷,您的意思是,有人在云仑山脉渡劫?走斩道成太虚必经的那一步,九死雷劫?”
半圣姜布衣微微颔首,不曾作声回应。
他注视雷劫许久,后抬起袖袍,指尖一点天边乌云汇聚的方向,声如云雾,缥缈无间:
“看好了,九死雷劫的第一劫,是‘赤则神雷’。
“斩道要想迈向太虚,这是第一重难关,渡过之后,雷劫即便不引,也会自行择期而来。
“所以炼灵师若无万全准备,轻易不会尝试这第一关‘赤则神雷’,可世事无万全,没有一个炼灵师敢说在九死雷劫下,有万全准备。
“你,亦是如此。”
姜闲似懂非懂点头:“多谢姜爷爷指点,但如若有所准备,赤则神雷渡完,最起码有一段时间可以缓冲吧?”
“不错。”半圣姜布衣点头,“短则半月,长则半年,一般炼灵师都会在隔后三月感应雷劫,开始主动渡第二劫。”
他开始教授自己以往的渡劫经验。
可话音刚落,天边红电激荡之中,多了一抹橘色的光。
“这是?”
姜闲惊骇,橘色?
这不是第二重雷劫的颜色了么?
他张大了口,想要问点什么,可话还没能出口,继橘色之后,金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黑色、白色……
一口气,全出来了!
姜闲被恐怖的雷劫之力震得腿软,一下扑倒在地,骇声道:“姜爷爷,您不是说短则半月,长则半年么,怎么有人会选择九死雷劫,一下全渡?”
半圣姜布衣不曾动作,只怔怔望着九天之上九色齐聚的九死雷劫,陷入无言状态之中。
而后,他眺向孤音崖之地,脸上多了恍然。
“原来,如此……”
轻声叹完,姜布衣转过头,便瞧见了一脸惊疑的姜闲。
张了张嘴,可顿了顿后,又重归闭合,最终,姜布衣伸出手一挥,抹除了方才姜闲的一切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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