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①
姬殷其实打小从记事起，也不知道自己姓姬，他娘后来告诉他的时候，他还问了好多遍。
“娘亲真的不是一只鸡的鸡吗？”
“殷儿乖，自然不是。”
姬殷失望了，那时候小小少年的脑子里非常简单，他想如果是姓一只鸡的鸡，那是不是就能餐餐都吃到鸡肉了？小小少年很悲惨，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所以他也不知道姬姓有多么尊贵，又不能吃要这个姓氏有什么用呢？
小小少年，那时候过的日子连饭都吃不饱。可他就是个小男生，每天食量还都挺大的。但婢女们住的地方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餐食供他？也亏是各位姐姐阿姨奶奶们，都见他长得不错，总把自己的饭分他一半。
特别是箐芜和莼菱两个姐姐，待他真是非一般的好。
生活就这样也挺滋润的，虽然他一年到头见不到自己的娘亲几回，虽然他被告知不允许去外面走动。
去不去外面走也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喜静的孩子。娘亲不回来也挺好的，一回来就要给他带一大堆书，布置一大堆任务。
他虽然是喜欢看书的，但如果是完成任务，那就挺无聊了。
直到有一次他娘亲又偷偷回来时，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可丑了。真好，姬殷笑的合不拢嘴，娘亲这次没有带书来。
他娘亲说，儿子诶，你娘又给你生了个弟弟，你照顾好他娘又要走了。
好的好的，娘诶，你赶紧走。
他娘走的时候眼含热泪，他满心欢喜。
但是他可没高兴多久，因为这个弟弟实在是太烦人了。每天半夜都要啼哭要喝奶，吵得他睡不着觉，只能大半夜披着一件外套躲到院子里去。
看着屋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影，姬殷觉得自己失宠了。自从弟弟来之后，他就没有那么多饭可以吃了。只能每天眼巴巴的看着箐芜碗里的笋尖。
他娘亲什么时候才能把弟弟带走啊。
只不过这一回，他看了两场大雪，他娘亲都没有回来。
姬殷长到六岁了，弟弟姬芸也会说话了，这时候他倒没那么讨厌弟弟了。因为这里一屋子都是女人，只有他和弟弟是两个男孩子。男孩子之间总是有很多说不完的话的，虽然姬芸大多数时候听不懂，总是姬殷在跟他讲。
姬芸是个蠢孩子，这样的日子维持了数天之后，姬殷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因为姬芸只会叫一些很简单的称谓，不能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而且姬芸还不会走路，经常容易染上风寒，折腾院子里姑姑婆婆们焦急的要死。
但偏偏蠢孩子姬芸，就喜欢他这个哥哥，晚上做噩梦吓醒的时候，如果他不在身边，就会哇哇啼哭。
院子里的姑婆都说，这是他们的兄弟情啊。
姬殷很无奈，但是没办法，他是哥哥，哥哥就是要照顾弟弟。
姬芸的身体很弱，他就一点一点的先教会姬芸走路，等姬芸又长了一岁，就开始带着他拿着一根小木剑练功。
只是没想到姬芸体质虽弱，但那些剑法口诀可是比他还精通。
姬殷身为一个哥哥自卑了，他后来他又开心了起来，姬芸是他的弟弟，他有一个那么棒的弟弟为什么不开心呢？
日子一天一天这样也挺快乐的，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姬殷还把自己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男生，所以他快乐。
但是快乐的日子一定会很短暂很短暂。姬殷七岁，姬芸五岁的时候，王城外面出现了一种疫病。
感染者往往身子发冷，脑袋发热，出现幻觉，神志不清，最后走向死亡。
这疫病也传到了王城里，据说是一位大臣上朝时传进来的。那些王公贵族们，纷纷换掉了家里名贵的熏香，改点那不起眼的小小艾草。一时间艾草供不应求，成为了奢侈品。被朝中的贵族们所垄断，王城外的百姓死的更多了。
愤怒的百姓，不断的涌向王城，虽然被士兵们射杀了无数，却还是有一个漏网之鱼，翻进了院墙里。
那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满身流脓冲进了姬殷所住的地方。
好巧不巧，姬殷和姬芸还有箐芜莼菱两姐妹在院子里抛花球玩。
箐芜羞羞答答的把花球扔给姬殷，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靠近她。
“小心！”最先察觉的还是姬殷，他举着小花球朝着那个人扔过去，只不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那点力道不够那个人挠挠痒。姬殷也只是趁那人不注意，将箐芜拉到了安全地带而已。
那个人被花球砸了之后，显然愤怒非常，张牙舞爪就要冲过来，“我们外面的百姓过的那么凄惨，你们宫中的人居然还在玩花球。”
姬殷那时候还小，不知道那个人已经感染了疫病，就是打着主意要来王城拉下一些垫背的。
姬殷挡在吓哭的箐芜面前，他稍不留意，姬芸已经挥舞着小木剑朝那个人冲过去，“不许你伤害我的哥哥。”
“哪有这么着急送死的？”那个人狂笑着，抓住了小小的姬芸，一个孩子哪怕是背熟了所有的剑法口诀，那小而弱的气力根本没办法和一个决心赴死的成年男人抗衡。
姬芸拼死也只用木剑划伤了男人的手臂而已。
男人死死扼住姬芸的脖子，“哈哈哈，你们知道吗？我的儿子也跟他差不多年纪，但是为什么我的儿子要死？这不公平！你们明明有医治的灵药，为什么不救我们！”
姬殷很想提醒他，你看看我们，咱衣服穿的一样破烂，你要报复社会去外边，来找我们这些贫苦人干嘛？我们过得半斤八两呀。
“你别伤害我弟弟！”姬殷喊道，“我们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这真是世界上危机场合出现频率最多最没用的短语了，姬殷在背后比了个手势示意箐芜去搬救兵，箐芜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莼菱反应快，偷偷绕道门口跑了出去。
因为是白天，院里的姑姑婆婆都在外当差，疫病肆虐，她们也早出晚归，只有莼菱箐芜两个丫鬟偷了闲留在院里。
幸好那人头发挡着眼睛，耳朵也挺背的。
姬殷继续与他周旋，但不过是个七岁小儿，观大道三千落了此时险境也不知怎么是好，想来想去只有用自己来换姬芸。
但他显然想的太多了。这个人想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而不是仅仅被他抓住的姬芸，但他还是同意了，毕竟反派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或许是想戏弄什么。
姬殷慢慢朝着那人走去，眼看着姬芸向他跑来，闯入者忽然变了脸色大笑起来，一把掐住了姬殷的脖子。
看着哥哥的脸色越来越青，小姬芸终于意识到自己能脱身的代价是什么。
他愤怒的举起软绵绵的小拳头又再次冲了过去，“放开我哥哥。”
姬殷头昏脑涨，焦急之余，居然还有一丝想笑，你在干什么啊，走路都走不稳呢，我的傻弟弟。
那人也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出，姬芸软绵绵的右拳砸到了他的小腹，紧接着，就是贯穿了他大腿内侧的那把木剑。小姬芸用全身的力量将木剑扎进了他的大腿内侧，那人吃痛松手，姬殷摔在了地上，箐芜赶紧过去搀扶他。
小姬芸保险起见又扎了那人另一条腿，看着他疼得在地上哇哇大叫，赶忙去看他的好哥哥。
四岁小孩抽抽搭搭地就要哭出来，他哥哥都变成绛紫色的了！小可怜没吃过猪肝，不知道别的形容词了。
但是小可怜没有想到，在他的背后有一个张牙舞爪的背影站了起来。
“小心！”姬殷紧张地喊了出来。
姬芸回过头被一个黑影完全笼罩。
姬殷长大后再回想起那一天，那一定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折磨。不比吃不饱饭的饥饿以及穿不暖的寒冷，那是植入骨髓的一种疼痛。
当所有的姑姑婆婆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院子冲天而起的蓝光，还有满地的血肉模糊。漫天的血雨里，瘦瘦高高的少年抱着昏死过去的弟弟，眼神里是他们不曾见过的肃杀。
也是那一天，新樾王妃费尽心思保护的两个孩子，再也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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