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挖坑和埋坑
中国从1994年3月1日开始施行了隔周5天工作制，如果周六周日都休息，则叫大周末，如果周六不休息，周日休息，则叫小周末，这种奇怪的工作制度直到1995年5月1日才终结，之后就是全天候的5天工作制了。
杜秋一家人是2月17日星期五赶回云城了，接下来的18日和19日是大周末，如果是正常的上班族，刚好可以在家休息调整两天，但杜春华作为一名少年宫的老师，越到周末越忙，因此一大早就起床了，她是很有原则的人，虽然准备辞职了，但毕竟还没有辞，所以仍旧按照往日惯例，认认真真的按时去上班。
“姐，入股的事我已经打电话跟文秀说了，中午你直接去云大找他们，然后一起逛街看办公楼。”杜秋吃完早饭之后，把车钥匙放在餐桌上，说道：“等会有人接我去研究所，今天车子你开吧，看楼要在好几个地方跑来跑去的，有车方便。”
“行。”
“开小心点，尤其是过红绿灯的时候，现在很多人开车横冲直闯，根本没有交通安全意识。”
“你才在国内开几天车？我都开了三四年了，比你更清楚那些人的德性，会小心的。”
杜春华2010年去世是因为在高速公路上遇到了连环车祸，她被夹在了几辆失控的大货车中间，属于不可抗力的天灾人祸，并非汽车质量或者驾驶技术问题，杜秋之所以提醒了又提醒，是因为1995年云城的交通管理非常差，既没有测速仪，也没有快速拍照，更没有监控摄像头，只要不被现场抓获就不会受到惩罚，司机们有恃无恐，各种违章，他昨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短短几十分钟的车程里，就遇到了四五个乱闯红灯的家伙，吓了一身冷汗。
在出门之前，杜春华蹲在地上，一边帮林谨言系围巾，一边问道：“你今天要在研究所待多久？”
“说不准，可能要下午四五点吧。”
“如果忙完了就早点回来，晚上陪我一起请文秀他们吃个饭，算是正式入股了。”
“好，我到时候发BP机简讯给你。”
杜春华离开之后还不到两分钟，杜秋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本来以为是亲妈忘记了带什么东西，开门一看却发现是陈大为，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短风衣，似乎比年前要瘦了一点，不过气色很好，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有些做作的拱了拱手，大声说道：“秋哥，新年好！”
杜秋昨天和他通过电话，约好了今天一起去量子物理研究所，因此一点都不意外，笑着招呼道：“新年好，快进来坐。”
陈大为在进屋换鞋之前，先朝里面打量了几眼，问道：“家里就你一个人？”
“是啊，我姐他们都出去了。”杜秋指了指餐桌上的皮蛋瘦肉粥，说道：“要不要一起吃点？肉和米都是从东北老家带过来的，味道不错的。”
“我来之前吃……那就吃一点吧，尝尝秋哥的手艺……算了还是不麻烦了。”
杜秋其实和陈大为陈大猷兄弟两人一样，都是不善交际的技术宅，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也经常用套路，比如见面就夸别人名字起的好，只不过他会的套路比较多，观察能力又强，善于看人下菜，因此待人接物的时候不像陈氏兄弟那样做作，但本质上属于同类人，所以能一眼看出陈大为的虚实，此时见其语无伦次，说话前后矛盾，就知道他又紧张了。
这家伙很有可能来了很久了，一直呆在楼下，故意等杜春华走了之后才上来敲门……
以前我读中学的时候，春节期间去同学家玩也是这么干的……
这种紧张其实是自信不足，自我施压的结果，只要对方表现出友善和亲近的态度，立刻就能消除，杜秋从厨房里拿出一副碗筷，盛了小半碗粥，很随意的放在餐桌上，说道：“大为，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吃了还是没吃，过来先尝尝，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意思一下，朋友之间别客套，有话直说，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否则太虚伪，没意思。”
果然如预想的那样，陈大为的神情立刻放松了下来，那种因为长时间没见面而产生的疏离感也消失了，他在餐桌前坐了下来，笑呵呵的唠叨道：“我确实吃过了，不过这几天我妈出国了，我爸根本不会做饭，还非要做，搞出来的东西难吃的很，但是又不得不给他面子，早上就吃了一点点……哎，秋哥，你这粥真不错，我再来点。”
“你自己盛。”杜秋准备正式启动自己的互联网巨头计划了，开始主动打听陈家的底细，问道：“你爸应该是个高官吧？早上居然亲自下厨给你做饭，看来很疼你嘛。”
“我爸哪算什么高官，就是一个副处级的小官，在省邮电技术研究院当副院长，天天和数据以及电缆打交道，没什么权力。”
原来是个技术官僚……
但是看他的吃穿用度，不像是小官僚的二代啊……
“你妈妈呢，她是做什么的？”
“我妈自己开了个公司，专门做寻呼台生意，国内马上要开通GSM移动通信网了，她打算转型卖手机，GSM是欧洲搞出来的，所以这几天和几个朋友一起去那边考察了。”
在手机走进千家万户之前，寻呼台可是暴利行业……
原来是官二代和富二代的联合体，难怪不缺钱……
杜秋正准备打听一下陈大猷的底细，但陈大为性子急躁，一碗粥只吃了几口，就开始问道：“秋哥，我那个游戏的源代码你看了没有？”
“看了，我修改了一些代码，你先吃，我去拿给你。”
那个惠普100LX虽说运行的是DOS系统，既可以打字，也可以编程，但屏幕和键盘太小，应急用用还行，真要用来写程序会非常痛苦，因此杜秋春节在老家的时候，除了写记事本生意的企划书之外，几乎没有用它干过别的，闲暇时主要就是折腾陈大为的游戏源代码，毕竟是打印出来的文稿，阅读很方便，改起来也顺手。
杜秋说修改了一些代码，其实是谦虚，因为他不仅把源代码改的面目全非，连游戏本身的基础设定和玩法规则都给改了，几乎等于推倒重来，搞了一个全新的游戏——作为身经百战，玩过上百款游戏的宅男，改动一个设定粗糙，技术简单，连beta版都算不上的小游戏，简直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
改动的效果很理想，陈大为只看了几页设定说明就兴奋了起来，连饭也不吃了，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秋哥，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研究所，靠！秋哥你的想法太叼了，如果把这些设定都实现了，绝对是一款超级牛逼的游戏！等做出来之后拿给袁天钢看，估计他就跟郭襄看到了杨过一样崇拜秋哥。”
袁天钢是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宅男，怎么能和聪颖灵秀的郭襄相提并论……
这家伙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乱七八糟……
杜秋哭笑不得，说道：“不要急，你先吃你的饭，我把碗洗了，然后再去研究所。”
“还洗什么碗啊！晚上回来再洗就是了。”
“大为，写代码就和过日子一样，要有始有终。”杜秋咳嗽了一声，一脸严肃的教育道：“内存用过之后要释放，米饭吃完之后要洗碗，天坑挖了以后要埋上，不能甩手不管，否则会变成太监的。”
“天坑是什么？”
“天坑是看起来不是坑，实际上是坑的东西，如果不埋的话，一旦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了，和内存溢出并列为计算机和互联网世界里最恐怖的两大怪事。”
“内存溢出确实很麻烦，不过天坑是什么，我还是不太懂。”
“以后你会懂的。”
陈大为很快就懂了什么叫天坑，因为春节之前杜秋曾说要搞一个音频压缩程序出来，然而在去量子物理研究所的路上，他却改口说仅仅是一个构想，只完成了部分算法，代码则一行都没写出来，距离完成遥遥无期，而且近期也不打算去写这个程序了。
“秋哥你不能这样啊！我上次听你介绍完了之后，觉得那种格式非常有前途，容量小，音质高，简直就是为游戏量身定做的，现在居然不写了？！”
“我没说不写了，只是说以后再写。”
“以后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几个月之后或者一年之后吧，现在网络不发达，搞音频软件还有点早，所以我打算先弄另外一个比较急迫的软件。”
“什么软件？”
“浏览器。”
没错，是浏览器！
互联网世界的入口通道和超级杀器，任何一家互联网巨头都垂涎三尺的神物，掌握了它，就掌握了互联网的未来！
如果在2016年做浏览器的话，相当于在喜马拉雅山上盖万丈高楼，不仅技术难度极大，竞争压力也极大，国外有微软、谷歌、苹果等巨头虎视眈眈，国内有腾讯、360、阿里巴巴等群雄逐鹿，根本没有新人出头的余地。
然而在1995年做浏览器的话，相当于在平原的农村里盖三层小楼，不仅技术难度低，竞争压力也小，因为此时互联网还处在一片空白的拓荒期，网站和网页必备的三种语言中，HTML和CSS连最基本的标准都没有制定，JavaScript更是还没有出现，此时的浏览器只需要解析静态页面，技术上难度并不高，竞争对手也只有一个才成立没多久的网景。
当然了，1995年的网景并不是弱者，它的Netscape-Navigator浏览器自从1994年12月15日正式发布之后，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整个互联网，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拥有了超过5000万的用户，占据了浏览器市场9成左右的份额，连微软这样的巨无霸都用了3年多的时间才打败它，而且还是以免费+倒贴这种大出血的方式打败的。
但是杜秋有自己的杀手锏，这个杀手锏就是JavaScript语言，如果把网页比喻成人类的话，HTML是骨骼，CSS是皮肤，JavaScript则是肌肉和神经，控制着页面的动态功能，属于不可或缺的技术，在2016年的时候，JavaScript已经被公认为互联网世界的汇编语言，是整个互联网运行和发展的核心技术之一。
然而如此重要的语言，最初只不过是网景公司一个程序员用10天时间设计出来的小玩意，这个程序员名叫布兰登·艾奇，1995年4月才被网景公司雇佣，5月设计出了JavaScript，现在才2月，杜秋可以提前下手，把JavaScript变成自己的产品，嵌入到免费而且开源的浏览器里，推向全世界，将其变成业界标准。
这个计划才是真正的天坑，一旦挖好了，网景和微软都要掉进去，再也爬不出来了……
不仅是网景和微软，未来的谷歌和苹果一样会掉进这个天坑里，永无爬出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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