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当月亮再次的爬上了天空,曾经浴血拼杀了十多个昼夜的双方已经回到了山谷开始携手清理漫山遍野的尸骸。
夜晚不是什么清理战场的好时间,但由于这里靠近汉境。为了防范随时可能出现的汉军援军,他们也只有抓紧时间尽力完成整个战场的清理。好在匈奴人众多,白天的时候除了一部分去追击逃出去的汉军,剩下的人已经把山谷大致清理了一遍。匈奴人的尸体大多数都被整齐的码放好了,身下是高高的柴薪,尸体的运输不便,大部分的战死者只能等待萨满们举行完仪式就要就地火化了。
也有少数家境富裕的人的尸体会被本族的人收集起来装上车运回去安葬,按照匈奴人的风俗,运回死者尸骸的人可以得到死者大部分的财产。只不过匈奴的部族分散于各地,路途遥远,有能力把人从边境运回去的都是些大部族,对于那些人丁寥落的弱小族群来说,死了人就地烧了才是现实的选择。
跟随李陵重新回到昨天出发的山谷的汉军只剩下几百人,他们要负责清理多达几倍的尸体。这些尸体也只能火化了,李陵他们也没有能力去把他们直接掩埋。由于匈奴人在之前的清理中虽然不会去把汉军战死的尸体一并清理,但不会放过搜刮这些人遗留的财物,并顺便给受伤的人补上一刀。所以,山谷中并没有重伤的汉军需要救助,人们只是默默的把一具具的尸体运到几个指定的地点码好就可以了。
天色虽然暗了下来,但因为人们在山谷里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又有人举着火把,到不大影响尸体的清运。人们腾出了一些牛车用来拉运尸体,山谷下面的尸体好运一些,但很多人都倒在了山谷两侧的山上,就需要人或背或抬的弄到山下再装车运到集中地点。
杨墨没有继续在牛车上待着,而是和旁人一样抬着尸体往牛车上装,虽然岑无忌劝他不必这样,他毕竟是屯长,可以不用和一般士卒一样干这种事情,只需要等待参加一会的祭奠活动就可以了。但杨墨还是坚持参与搬运这些尸体,这个时候一个人闲着只会让自己胡思乱想更不好受。
一个灵魂同时拥有了两个人的记忆并不算是什么好的事情,虽然能够让他更快的融入现实的生活,但本主的记忆却也会对他的情感和行为造成困惑,虽然时间不长,但杨墨已经有些混淆两者记忆之间的界限。其实前世里,杨墨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冷血的人,几年的牢狱生活更是磨掉了他身上不多的情感。但这具身子的原主却是一个汉代的少年,有这个时代的人特有的血性和直率。两种矛盾的性格和经历给杨墨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原本一直在逃命的时候还不显,这会暂时脱离了生命威胁就暴露无遗了。
看着一具具的尸体堆在一起是十分震撼的,特别是这些尸体还曾经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应该是熟悉的吧,起码是这具身体曾经十分熟悉的。杨墨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阵的发堵,他需要不断的干点什么才能缓解这种心理的不适应。杨墨这一天没少杀人,也见到了很多的死人,但这依然无法排解他在面对众多尸骸的时候的不适感。
他不用上山,只是等着人把尸体抬过来搭到牛车上就可以了,但一会功夫身上穿的内衣还是被汗水浸湿了。又把一具尸体放到车上,看着满载尸体的牛车吱吱呀呀的离开了,杨墨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七郎!”
听到身后有人喊他,杨墨扭回了头,身后站着的是胡小乙,他和另一个人搭着一副简易的担架,上面放着两个人。
“快放下,快放下。”虽然已经从岑无忌的口中知道了胡小乙没有死,但现在能够亲眼看到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杨墨还是感到十分的欣喜,一直压抑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很多。他伸手帮着胡小乙把肩上扛着的担架小心的放到地上,借着火光上下打量了几眼胡小乙。
“听说你受了伤,怎么还去山上抬人呀。”胡小乙的身上胡乱缠着一些布条,一件皮甲上满是血渍和污垢,也看不出到底伤了什么地方。
“不碍的,某身子壮着呢。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已经上过药了,养上几天就好。”
胡小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咚咚的声音。
“活着就好。总比地上的兄弟要好了。”杨墨点了点头说道。
“七郎说的是,总算是活着就有希望。可惜这些兄弟就只能埋在这里了。”胡小乙听了杨墨的话也是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腰上系的一个布袋道:
“我把兄弟们的袖标都收起来了,等以后回去也好立个衣冠冢。”
杨墨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时候战事频发,茫茫草原上不知埋了多少白骨。沿着汉匈边境上陆续建起了无数的坟茔,这其中多半都是没有人的衣冠冢。正规的汉军每个人的衣袖上都会佩戴袖标,标上用各色不同的文字符号表明持有者的身份。这种袖标和后世美军的身份牌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是个人身份的证明,如果丢失就会受到严惩。所以胡小乙才会把这些阵亡的汉军身上的袖标取下来,真能带回去对死人的家属也是一个交代,起码知道人却是是没了,而不是像更多的人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只好如此。可怜无定河边骨,具是春闺梦里人。”
“七郎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这说出来的话就是显得文绉绉的。”胡小乙听了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他不认字更不可能知道这首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诗,只是觉得杨墨的话很伤感。
杨墨也就是随口说了一句,正好一辆空着的牛车被赶了过来,便帮着胡小乙他们往车上搬尸体。
忙碌了半天,终于还是把能够收集到的尸骸都运到了几个焚尸堆,疲惫的汉军都聚在了附近,等着仪式的开始。李陵独自站在一个薪堆前,面前摆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桌案,上面摆着一下贡品。
杨墨远远的站着,看着李陵的背影有些出神,他不知道这会的李陵是什么心情,他反正是很压抑。为了焚烧死去的汉匈两军的尸体,山谷里堆起来几十个巨大的薪堆,层层叠叠的尸体摞在上面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随着夜晚的风吹得到处都是。
随着巨大的牛角号的呜咽声,仪式开始了。成群的萨满开始围着一个个的薪堆跳起了招魂的舞蹈,杨墨冷眼看着这些头戴羽冠,腰围兽皮,把一张脸画的五光十色的萨满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一种莫名的荒唐感,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无法对眼前的一切产生如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的敬畏,但自身遇到的离奇穿越事件,有让他无法像从前一样勇于嘲笑世人的愚昧。对于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他现在是充满了惊惧。
随着萨满的招魂仪式的结束,柴薪被一个接一个的点燃了。熊熊的大火冲天而起,尸体烧焦的气味弥漫在谷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人们都跪在地上祈祷着,杨墨也和大家一起跪下,虽然离着薪堆还有很远的距离,巨大的热浪仍然一波波的拍到他的脸上,烤的人脸上灼痛。李陵跪着的地方离火更近,但却始终低着头纹丝不动,气浪吹着他的披风在身后飘摆。
薪堆上的柴火都是临时从山谷里捡来的,甚至直接就是带着树叶从树上砍下来的,很多都不是很干,被火一烧,冒起了浓重的黑烟,索性因为已经泼上了火油所以火势依然很旺。在柴火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中,被烧焦的尸体开始变形蜷曲。一具尸体忽的坐了起来,一只手伸直了指向天空,身子奇怪的扭曲着。突然出现的异象引得下面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以为是诈尸了。
然而李陵依然纹丝不动,对身后人们的惊呼充耳不闻,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杨墨心中一动,开口唱了起来: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杨墨的嗓音有点低沉,因为劳累显得变得沙哑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一遍,两遍。
慢慢有人开始跟着他唱,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唱了起来。多数人都是五音不全的糙汉,但胜在嗓门够大,唱起来分外的雄壮,让山谷中原本悲凉阴森的气氛一扫而空。
李陵的身子依然没有动,只是原本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直面眼前熊熊的烈火也跟着大家一起唱了起来,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流了出来,只是瞬间就被灼热的气浪烤干了,连一点泪痕也没有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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