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疯妇
马车在停了那一夜之后，便开始急促的赶路。一路向南行走了五日，终于到了金陵府的地界。
陆承安停了马，站在官道上向前看了一会，才说道：“除了陆一和陆五以及林子留下，陆三陆四你们两个去高邮，其余人分散进金陵，尽可能地打探消息，五日后在金陵府衙前集合。”
“是。”暗卫们拱手，随后便都钻入了旁边的树林。
片刻之后，一个个便都成了普通人的打扮，扔进人群绝对找不出来。
“公子一路注意安全，我等先告辞了。”陆三为首的众暗卫向着陆承安拱了拱手，迅速散开，不见踪影。
陆承安骑马来到马车旁边，掀开帘子对着秦苒苒说道：“苒苒，前面就是金陵府了，我们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秦苒苒展颜一笑：“明枪你挡，暗箭我防，有什么可怕的？”
陆承安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慢慢安稳了下来：“我会保护你的。”
“走，进城。”
官道上，设立着一个戒备森严关卡，几名衙役模样的人拿着刀站在那边，厉声盘问着进城的人。
“你要去哪？”衙役见陆承安衣着虽然普通，但是气度却不像普通人，还骑着马带着马车，虽不至于谄媚，但语气比起旁人来也好了很多。
陆承安从马上下来，左右看了看才问道：“这是去金陵的路吧，为何还设了关卡？”
衙役看了他一眼，将他划在要归家的乡绅公子一列，随口答道：“最近出了流匪，黄大人也是为了大家安全考虑。”
“原来如此，在下要去柳山镇，快到年下了，带着家眷回家过年。”陆承安指了指马车。
柳山镇是距离侗水不远却受灾并不十分严重的地方，衙役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放行。
陆承安重新上马，马车跟着他一起慢慢地进入金陵。
“我们今天不留宿金陵了，直接去侗水。等这边事了了，再带你过来游玩。”陆承安凑近马车，低声说道。
秦苒苒点头：“正事要紧。”
几人直接向金陵城西门口处的大道走去，一路向西。
越走，陆承安眉头皱得越紧。
城郊的田头上，三五成群的灾民躺在那里，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在这南方湿冷的冬天，他们似乎不知道寒冷一般，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天空。
若不是发现他们的胸口还有起伏，旁人看见定会以为这些人已经死去。
红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马上放下，快手快脚地将秦苒苒全身上下的首饰卸下，用帕子包好了贴身放置。
“夫人，不知道您见没见过灾荒，这些人是见不得有钱人出现的，万一遇上那等泼皮无赖的，首饰他们都会抢了去，我们虽不怕他们，但还是稳妥些为好。”红袖一边收拾着马车上的贵重物品，一边说道。
陆九闻言，也将自己发间唯一的一支素银簪子取下放好，然后服侍着秦苒苒换了一身棉布衣裳。
带到三人收拾停当，马车也停了下来。
秦苒苒掀开帘子，心中登时猛跳。
面前的水田基本已经看不到庄稼的影子，全都是明晃晃的水面，路边七歪八倒的，全部都是难民！
这该是多么大的水灾，才会将距离侗水河还有百十里地的水田全部淹没，村庄全部冲毁，这么大的事情，金陵巡抚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压着不报，饿殍遍野，丝毫不见有任何举措！
秦苒苒握紧了拳头，刚要下车，陆承安却突然开口：“继续前进，今晚一定要到侗水。”
陆九闻言赶紧扶着秦苒苒坐好，递上一盏茶：“夫人润润嗓子吧，今晚要到侗水，这一路必定是要拼命赶路了，可能吃饭如厕的时间都没有，夫人忍忍吧。”
秦苒苒松开拳头，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随后放下。
过了一会她突然说道：“真想一针扎哑了那个黄巡抚。”
红袖正在喂阿狸吃点心，头也不抬地说道：“夫人，扎哑了就没法供认罪过了，扎瘫了便好。”
两人这一打岔，气氛比着刚才缓和了些许。
一路狂奔，终于在傍晚时分，马车到了侗水。
诺大的城镇已经没有几个人影了。陆承安翻身下马，慢慢地往镇子里走去。
满街都是七零八落的木头，一看便知是洪水涌上来之时冲碎了屋中的家具。失去了门板窗棂的房子之间夹杂着许多已经完全倒塌的房屋。
街巷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哭声，陆承安顺着哭声一路找过去，却发现是个抱着一个枕头的年轻妇人。
“这位大姐。”陆五将马车缰绳递给坐在旁边的林子，跳下马车，走上前去。
“推车哥，磨车郎，打发哥哥上学堂。哥哥学了三年书，一考考着个秀才郎。”妇人抱着枕头轻轻唱着，似乎是在对待自己孩儿一般，对着陆五的话充耳不闻。
陆五愣了片刻，缓缓伸手，想要拿走她怀中的枕头，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啊！”妇人发出一声尖叫，紧紧地将枕头抱在自己怀中，“不许，不许抢走我的孩子！”
陆五缩回手，后退了几步。
妇人见他远离了自己，又继续唱了起来：“先拜爹，后拜娘，再拜拜进老婆房。金打锁匙开银箱，老婆房里一片光。”
“公子，已经疯了。”陆五心情沉重，低声对着陆承安说道。
秦苒苒不知何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站在那里楞楞地看着这一幕，顷刻之后，她拿出两个馒头，放在妇人身边，对着几人说道：“走吧，再找找别人。”
一行六人全部下了马，步行在这满目疮痍的街巷上。
越走，越觉得心中如同被一只手揪紧了一般，生疼。
直到侗水河边。
一名老者坐在河边，呆呆地看着面前几乎要跟河沿一般高的水面。
“老人家，您是这侗水镇的人吗？”陆五走上前去，轻声问道。
老人回过头看，看着面前这几人，苍老的面庞上满是泪水，眼底已经没有了神采，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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