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素来客(中)
明素青今日也过得甚是窝火。前有“玉衡”台上惊天一大雷,众仙家嘈嘈切切都一头钻到了前掌门的风流韵事之中,天枢门百年盛名,到底经不得多少折腾;而后有松阳长老欲言又止,神色古怪,他一问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弯弯绕绕,绕到最后,原是那枚铜镜有所古怪。
他在山门前那惊天一剑,众仙家震撼,有言其颇具山石道人之真传,或为下一任掌门候选也说不准。临衍小辈弟子,自不可能真给他坐上掌门之位,然他背后的怀君可不同。他剑法超群,生性温吞,又是前掌门的亲师弟,无论他本人意下如何,他身后的一群人必推着他站到前台来。明素青平日里作风强横,既收了一群心腹便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一群人抓着个救命草便尤爱兴风作浪,沐芳低调不问世事他们便瞄上了怀君,怀君再一退避,下一个便又是临衍。
反正来来回回总有人要同他为敌。此番又被薛湛一搅合,明素青同松阳二人这才反应过来,真正的惊天大秘密不在前掌门的风流韵事之中,而在临衍处。若此秘密若处置不当,莫说派系之争,便是天枢门百年基业都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毕竟凌霄阁的旧例挂在前头,谁同妖魔有所勾连,谁便要被各家戳着脊梁骨口诛笔伐。
这样相较来看,前掌门那点风流破事倒显得无关紧要。他思前想后,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这才连夜往临衍处一探虚实。当真细究起来,前掌门清名之事说大不大,但临衍到底何方人士,他那被连翘重伤后一系列的反常之态又所为何事,此桩桩件件,当真要命。他这急慌慌一来,遇了许砚之,稀里糊涂被哄了一通,现在看这架势,不单怀君,连沐芳怕都是知道的。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恐慌,这一恐慌,也就失了长辈风度。他一拂袖,朗声道:“我天枢门弟子的房里到底藏了个物件还是藏了个人,莫非我作长老的都没资格过问么?!”话一出口,隔壁房中顷刻亮起了一盏灯。
一盏又一盏,众弟子被这一朗声所惊醒,纷纷披着外衣提着灯,揉着迷糊的眼来一探究竟。这一句甚是不客气,若当真藏了个物件倒还好说,藏了个人……大半夜的能藏什么人?许砚之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道:“有一说一,衍兄弟作风端正,您这一无端指控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明素青对此莫名出现的一人本就揣着一口气,这见他竟当众同自己顶嘴,拂尘一挥,斥道:“你又是谁?在我天枢门里又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眼看周遭之人越聚越多,怀君与朝华皆暗暗心惊,方才见明长劳一走,三人摸黑本想施个封印咒暂且糊弄一番,然而今晚接二连三皆是不速之客,眼看北镜好容易来了,这又杀出了个程咬金,这可怎么是好?临衍朝二人摇了摇头,披上外套,打开房门。
月明星稀,虫鸣声细碎,四面八方围过来看热闹的脚步之声令他哭笑不得。他朝众人一躬身,尤其朝明素青重重一鞠,道:“弟子方才睡得沉,不知长老到访,万望恕罪。”他将黑乎乎的房间露了大半个角,道:“想来砚之也是想让我多睡会,若因此惹了您不快,请千万莫怪罪他,都是弟子的错。”挨打立正,认错恳切,众人都还没反映过来明长劳这一通火从何来,临衍又将房门大开,道:“外头更深露寒,长老请屋里一叙。”黑洞洞的门中略可见些床铺书柜的倒影,怀君与朝华缩在窗子下头,既感憋屈也是哭笑不得。
黑洞洞的房门仿佛一张豁口,众人都举着火把,明素青左右四顾,见小辈各自惴惴,一时也进退两难。若退,丢了长辈威严,丢了好大一张脸;若进,他一个长辈夜探人家房中,若得有心之人编排,还道他专拿捏着前掌门的关门弟子过不去,这又找谁说理?眼看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提着寒灯的人影都是一张张编排造谣的口,明素青寻思了片刻,对许砚之道:“既如此,那你方才堵在门口这一通编排,却又是为何?”
许砚之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北镜抢道:“都是我的主意!我白日里见大师兄受了伤,正打算来探一探,是我给诸位添了麻烦,长老要罚尽管冲我来,切莫牵连无辜。”她这一言,一低头,虽颇有小女儿之态,众人一看,恍然大悟。这一恍然大悟,便连明素青都不好再行追问。
正犹豫间,小道尽头又来了一人。今日怎的乌泱泱谁人都在往弟子房中探?
那人白衫长裙,头发以一枚核桃木簪子松松挽着,鬓角压了个合浦珍珠钿,珠子圆润饱满,衬得她更是白面如瓷,正是云缨。她腰间一枚短剑今日也带在身上,众人见她,这才想起来,原来她的占星台距此弟子房不远。
她平日不搅和门中杂事,今日一来,既显疲惫也一脸杀气。只见她如登朝的女帝一般朝众人一一睥睨罢,冷笑道:“这白日里还没吵完,晚上还想接着吵么?!”要说门中诸长老,众弟子怕明素青是因着那把戒尺,众人不愿多同云缨往来则因着此人脸色一贯不好。她挂着个八百年不见欢喜的脸,若非她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平日就连明素青都不愿招惹她。
人家师兄师妹一群小辈瞎闹,你们长辈一个个掺和进来,再掺和便同前山那群八卦搅屎棍子有何区别?明素青一念至此,长袖一拂,拂尘一甩,道:“如此,你且好生休息。明日朱观主还专程说要看看你。”
众人闻言一惊,莫非明日还有后手?明汐也一惊。方才他众人皆一脸好奇往弟子房中涌,他便也跟着一起涌,谁知这一涌便见严师,他忙提着裤腿混到人群中一个不显眼之处,只想着快些开溜溜之大吉。谁料明素青眼睛尖,方才这一口气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现在好容易来了个明汐,他这一阵窝火便刹时有了个出处。
“你在此地作甚?”他冷声一问,明汐腿一软,忙道:“我也来看看师兄……”
“你今日干了什么还有脸出来,还不回去思过崖好好反省!”他一通吼得明汐险些尿裤子,明素青吼完这一嗓子尤不甘心,又对北镜道:“你一个姑娘家,多少注意些体面。”他此言一出,怀君险些站起来同他拼命。朝华忙将他的肩膀一按,只听临衍又道:“如此,先行谢过师妹。”
众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走,许砚之三人进了房中,眼见怀君脸色铁青,朝华与临衍互不对眼,临衍方才强撑着一口气同明素青周旋许久,此时胸口的伤处当真见了些浊气。三人这才七手八脚将临衍一顿安放到床上,临衍还没坐稳,见北镜,忙起身郑重到了个谢。方才北镜一言已彻底将自己扯到众人的闲谈之中,她以姑娘的名声为临衍打掩护,这一番磊落确实令临衍都措手不及。
北镜摆了摆手,临衍便也不顾虚礼,脱下了上衣。他这一脱,北镜目瞪口呆,只见那黑紫的一块伤除去浊气外,那纵横交错的纹路竟已顺着他的胸口,颇有往脖子上蔓延之势。
“此事复杂,回头同你细说,你先来给为师护法,其他几个先暂且退避。”他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朝华,朝华一挑眉,心道,我若真想轻薄你的小师侄还用得着现在?她又暗瞥了临衍一眼,方才形势紧急来不及细思,此时冷静下来一想,方才那一通桃色,竟是因着妖血之顾?
朝华冷哼一声,与许季二人挤到书房之中。二人皆闻其“功勋”,多对其不忍直视,朝华浑然不在意,心道,这一群小屁孩怎偏生对男女之事这般念念不忘?
“再盯着我当心长针眼。”她悄声道。
“……”许砚之悻悻收回目光,又看向季瑶。季瑶也对此事不予置评,但她这一低头的功夫,月色如水,她左脸的疤被一层薄薄的淡绿色膏体盖了,竟显出几分楚楚之态。许砚之戳了戳她的肩膀,她回过头,许砚之一张口,话在嘴边,忽然化作一腔无言。
“……怎么?”季瑶被他看得心下发毛,许砚之别过头,心道,仔细一想,这姑娘当真同其他女子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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