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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无常(下)


  叶秋声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清洗之中觉出了天家无常。她本以为琼海山庄之夜宴是为庆王逼人表态之举,却原来朝廷借天师之名打压仙家势力,连最后的遮羞布都被扯了干净。

  她手持长剑,堪堪带着无双城二三残部杀出一条血路。这一条血路同京师南下之血路相比不值一提,血先温而后凉去,她的神智已被此屠杀之境扰得纷乱不堪,早不辨敌友。

  “妖女休走!”

  一个身形滚圆的道友挥着巨斧朝她当头砍下,叶秋声运起浑身气力相迎,那人的斧柄被她砍作两截。那人已杀得疯魔,见一机尽失,不躲不闪,挥着拳头便朝叶秋声身上砸。

  他的胸口被叶秋声的剑意贯穿作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叶秋声默然抹了一把脸,血色混合着汗水早迷了她的眼。

  此人她是见过的,那是在去师尊百岁宴上,其人送了她的师尊一柄玉如意,想来他唤她“妖女”,便是已记不清了。

  叶秋声也渐渐忘了许多事,诸如其师尊之死,其师门之灭亡与菜市口那一地霜色与血。那时她瑟缩在一条暗巷口,紧咬着牙齿强迫自己不能哭出声,她的师姐死死抱着她,死死不让她冲出去。

  后来她的师姐死于南下之行,她带着天师最后一脉清骨往兰台寺而去。天枢门答应若寻得临衍,便可庇她往后无忧。

  “门口还有多少人?”她轻声问谢棕琳。

  既入天师之门,哪能往后无忧。她被二十个宝蓝色衣衫的人团团围了,众人的长棍直朝她肋下退下齐齐扫去,叶秋声以长剑为支点,飞身一脚踹得一人连退了数步。那人捂着胸口喘息未定,二十人的阵法露了个缺口,她反手握剑,长剑横扫之利,众人一时不敢上前。

  谢棕琳当即往空中划了个白圈,圈中腾出阵阵白烟。宝蓝色衣衫的修道之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两簇树藤由此白圈之中钻了出来,一左一右,犹如两条粗壮的臂膀,左右各朝锦衣卫众人抽去。

  谢棕琳双指并拢,朝天一指。圈中越来越多的树藤倒生而出,犹如蛇曼一样卷得锦衣卫人仰马翻。谢棕琳运咒术,叶秋声善剑法,她年纪不大,剑法尚不锐利却足以逼退众人。

  叶秋声一招“虎落平阳”削得一个锦衣卫的大腿鲜血直流,树藤一路朝前铺开,假山秀水被这横生的藤蔓掀得凌乱无铸。谢棕琳口诀不停,右臂划出一个半圆,只见满院树丛仿佛都听从了她的召唤,于深秋落叶之境中横生了新枝。

  新枝瑟瑟,秋风席卷,一路残叶相伴着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二人早被逼到了小沧浪池的浮桥之上,浮桥狭窄,仅容二人并肩同行。

  叶秋声当头一剑,剑光过处,一人捂着脖子落入池中。二人就这般且战且退,一步一肃杀,前头是仅靠岸边密匝匝的人群,后头是一个空了的湖心亭,亭中风雅,满城尽血色。

  “我们冲出去,共多远?”

  叶秋声运剑许久,其剑势已显出些许颓色,谢棕琳喘息未平,汗流浃背,拉着她的一条胳膊道:“十步。”

  再往前十步便是岸边的一众人墙。她想起夜宴鼎盛之时,那时她跳下马车,明知山有虎却依然往鸿门宴中去时可有后悔?

  ——她那时拜入天师门中,立下匡扶正义之誓言的时候可有后悔?

  淋漓的血色与战火将一腔感慨燃得激越铿锵。叶秋声剑随心至,心如明镜,早不屑考量这其间所谓悔意。

  大丈夫轰轰烈烈,死亦如归,有何可惧?她的长剑在沉沉夜色之中犹如一道明光,劈的就是这世间流浊!

  叶秋声与一持刀侠客拆了五六招,第六招后,三人忽闻一阵细碎笛声如泣如诉,原来有人隔空吹笛。笛音之中暗含杀机,为的就是催动叶秋声的内行不稳!叶秋声一路杀来已是强弩之末,她闻此断肠之声,剑光一缓,耳蜗之中渗出血。

  江湖侠客往她的右臂上砍了一刀,刀刃将她的衣衫划了个口,索性她躲得快,尚未伤及皮肉。倒是那笛音之悲声令其险些站立不稳,内息不定,眼看就要呕血。

  谢棕琳长袖一挥,手臂化作一条树藤,树藤尖头呈锥状,直往岸边刺去!叶秋声还未听得一声惨叫,江湖豪侠的长刀便已挟风雷之势劈得她连退几步,堪堪撞到湖心亭的柱子再无退路。

  “小心!”

  她长剑横空,虎口一麻,剑势不当刀锋之利,肩头被长刀砍得见了骨。叶秋声双手持剑,紧要牙床与那刀客硬抗,长刀客的刀刃距她的肩头仅寸许的距离,也正是这寸许的距离令她感到了丝丝密密的疼,与一腔奔涌畅快的战意。

  若非被逼到了生死关头,人生难得快意几回。长刀入肉,痛觉令人清醒,叶秋声单膝跪地,以平生最大的力气将长刀推离了些许。

  长刀客不料其弱质纤纤一个小姑娘竟有这般蛮力,也正一鼓作气抓着刀柄往下压的时候,他感到了胸口的凉意。

  利刃入体,不及察觉。他尚未来得及低头细看,便已直直朝后跌入了水中。

  此乃陆轻舟隔岸投剑,将那长刀客一剑当胸,就地格杀。叶秋声怔然看着岸边柳色之下一身血污的独臂道人,头脑混沌,已觉不出多余情感。

  一句谢尚未宣之于口,杀机先至,不容片刻喘息。只见黑幢幢的柳树便上不知何时走出一个白发苍颜之人,此人一身朱红色衣衫,垂垂老矣,健步如飞。

  他一个闪身便到得陆轻舟的身后,一掌大开大合,掌风迅如雷电,直迫得陆轻舟与之双掌相接。

  气海翻涌,灵力波动,池边假山被二者内力震得由里二外缓缓裂开,小沧浪池里的一滩浑水亦被这掌风激起了波澜。叶秋声的双耳流出血,她扶着石桥栏杆,头晕脑胀,站立不稳。她同气海正中的二人虽隔了半池污水,其一腔内息早被冲得翻涌不停。

  叶秋声扶着浮桥栏杆尚且喘息,却不料白发苍颜的季蘅左手一翻,她的肋下一热,旋即便被季蘅隔空轰了一掌。

  少女长呕一口鲜血,头晕眼花,直往后退行了好几步。谢棕琳一抓落空,好容易才触得她半片衣角,叶秋声便已直跌入了水里,一时水花四溅。

  既是鸿门之宴,庆王怎会没有后手?还未等谢棕琳挽袖子捞人,只见池中略过二三黑影,皆朝叶秋声落水的方向而去。谢棕琳双手合十牵出一条树藤直往叶秋声方向飞,叶秋声刚一抓上树藤,却见岸边季蘅也运起了掌力。

  叶秋声只觉一池秋水前所未有地冷。冷而入骨,绵软没有尽头,她浑身发抖,死抓着树藤不敢放。方一回头,叶秋声见季蘅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枪。此枪体通黑,隐有妖气萦绕,观之不似凡品。

  陆轻舟拼尽全力往季蘅肩上推了一掌,不料季蘅恍若未闻,长袖翻飞,只见得长枪飞至,如一柄利刃,直朝叶秋声当胸穿过,将其当场格杀!

  小沧浪池的浑水泛起殷红。直至叶秋声的尸首缓缓浮起来的时候,谢棕琳眨了眨眼,这才念起,原来白日里同她一道勇闯虎穴的少女此时已经归去了。

  季蘅生受了陆轻舟一掌,长吐一口血,浑不以为意。

  “凌霄阁陆公子?久仰。”

  他反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嘴唇,阴鸷笑道:“陆公子也是来赏花?”他盯着叶秋声的尸首看了片刻,忽道:“琼海山庄的花开得虽好,到底不如白帝城艳丽。陆公子何不随我往白帝城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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