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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贵则贵矣


  然有些事,她不在意,自有人在意。

  这日晚间,姜佛桑被佟夫人叫至院中,萧琥不在,她留姜佛桑用了夕食。

  饭罢,两人又闲话了一阵。

  佟夫人问了些诸如饮食起居是否习惯、仆人用得可还顺手的问题,姜佛桑自然捡好的说。

  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佟夫人搁下茶盏,未言先叹。

  姜佛桑便知,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果不其然,一番欲言又止之后,佟夫人终于开门见山。

  “我知这桩婚事于你,确有太多委屈难言。这些日子你出府入府,在城中自由来去,别人看在眼里多有微词,但我是过来人,知你心中苦处,所以也不愿与你更多为难。”

  姜佛桑也不问是谁有微词,垂眼歉然道:“是儿妇不好,让阿家劳神了。”

  “你不必感到愧疚。身为长者,所思所想不过是盼你们这些小辈好。其他几房我都不担心,唯有你和五郎……”

  顿了顿。

  “五郎呢,是有些过分。也怪这些年大郎太纵着他,倒把他纵得无法无天,府里府外都跋扈惯了,性子又强横,连主公的话都不听,我纵然有心管教,怎奈……”

  她停下,朝姜佛桑笑了笑。

  笑容略显无奈,将一个后母的难处尽皆体现。

  “不管怎么说,你们终是成了夫妻。俗语云,一日夫妻百世姻缘。就当这是修来的福分,何不欣然受之?况且又有天子赐婚的殊荣在,更该倍加珍惜才是。可你们俩连面都不见,新婚夫妇,长久分居两处,这可如何使得。”

  修来的福分?姜佛桑暗忖,她是做了几世的孽才修来这样的福分。

  面上仍是一片婉顺:“阿家教诲,儿妇岂敢不遵?身如蒲柳,也从未想过与劲风相抗。既入萧家,儿妇便已然认命,非是我不愿与夫主……夫主不肯归家,儿妇也无可奈何。”

  轻颤地尾音,带了些哀怨与萧瑟。

  佟夫人忙道:“我非是怪你,有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儿妇,我喜欢还来不及。只是咱们女人,既嫁了人,便只能以夫为天。男人有时也需要一个台阶,你不能等着他来就你,你要去就他。”

  这话听着甚是耳熟。

  姜佛桑想了想,哦,是臧氏。

  臧氏和叔母都曾如此这般劝说过她。

  姜佛桑猜想,佟夫人接下来肯定要说“男人不归家你要想办法让他归家”之类的话。

  说不定还会面授机宜,教她怎么拢住男人的心。

  甚或再给她一个瓷盒……

  幸好幸好,佟夫人还没有那么离谱。

  她只做了前两件,并没有给瓷盒,不然姜佛桑真要再次怀疑人生了。

  “可,”姜佛桑面露难色,“我对夫主了解不多,也不知他素日常去哪里。”

  佟夫人略显惊讶:“你日日在城里闲逛,竟不知五郎在春明门守城门?”

  姜佛桑摇头:“儿妇常去的是西市,就近的貌似是金光门。”

  “那难怪了,春明门在东城。”

  姜佛桑略一停顿,问:“夫主他,为何去守城门?”

  “还不是因为抢婚——”佟夫人咳了下,道,“天子仁厚,罚他就地服役一年,主公就让他去守城门了。”

  姜佛桑眉梢微动。

  别说棘原城,整个豳州都是他萧家的天下,既是就地服役,尽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萧元度竟也肯乖乖受罚?

  佟夫人就道:“他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不惩不行。况且吴别驾是朝廷安排的……”

  原来如此。

  在京陵,哪怕闯下泼天大祸,只要天子不问罪就无事,那是天家的宽宥与恩赏;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棘原,若视天子的话如无物,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且不说暗处有没有耳目喉舌,就说明处,别驾是朝廷给各州刺史配置的副官。

  刺史掌管一州军政大权,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少不得将地方上的事物委托给别驾,所以特殊情况下,别驾是可以代行刺史职权的。

  除此之外,别驾还具备直接奏告天子的特权,一年至少往返京陵两次,向天子讲述州里情况。

  可以说,州刺史的好与坏善与恶,全凭别驾的一张嘴。

  纵然清楚这是朝廷为了监督刺史、限制刺史权力所作的安排,若不想现在就揭竿而起与朝廷作对,少不得忍气吞声,还要对其毕恭毕敬。

  州刺史都如此,何况其下属官员。

  吴别驾还喘着气呢,萧琥又岂会轻饶逆子。

  佟夫人见她点点头就不说话了,只好接着往下劝。

  “你看,他虽对你不住,但罚也罚了,夫妻岂有隔夜之仇?你若始终怀怨,终究有违妇德,伤人亦伤己,反让别人趁了先机……”

  这是暗指九媵会抢在她前头受宠。

  姜佛桑心知自己不答应今晚是走不脱了,只好应下。

  “儿妇记下了,明日便去请夫主还家。”

  佟夫人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不忘嘱咐:“他脾气不好,你多包涵些,千万别与他较真,更不可顶撞。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务必把人劝回来才好。”

  姜佛桑走后,佟夫人轻吁一口气。

  贴身伺候的葛妪重新换了盏热茶给她:“依婢子看,少夫人自己都不在意,您又何必插这一手。”

  “我又何尝愿意管这闲事,还不是主公昨日提了一嘴。”

  虽未明言,又何须明言呢。

  “外头风言风语,削的都是刺史府的脸,任他们再这样闹下去也确实不像话,再怎么说也叫我一声母亲,就由我做这个恶人罢。”

  葛妪便叹:“您这样苦心苦力,谁又领情?五公子是该叫您一声母亲,可他何尝叫过?这少夫人呐,看着面上恭敬,您瞧方才,食罢漱口,有她这个儿妇在跟前,哪用得着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该当她服侍的,她倒好,您止说了句客套话,她便坐着不动了。”

  葛妪的不满可不止这一桩。

  大婚第二日,新妇献吉礼,按北地规矩,这个吉礼应当是新妇的针线活,可新妇献上来的是什么?珍宝绫绮。

  贵则贵矣,却无心意。

  新妇身边那个良媪还说什么,原本是备了针黹的,但匆忙之下全落在崇州了。新妇自被劫到棘原,又一直在病中,没法亲做,若找人替作反显得心不诚,这些吉礼还是新妇撑着病体亲选的。

  当谁听不出呢,这分明是对这门亲事有所不满,压根没有好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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