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习惯就好
他们终究没有搬进范广献的宅子,萧元度没有多说,姜佛桑也只当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晓有这回事。
挨了段时日,终于等到天放晴,赶忙把旧屋做了全面修补。
主体不动,止是更换了房顶部分,再就是将一些斑驳得厉害的门窗替掉,还新制了大堂二堂的匾额。新的匾额挂上去,总算有了点衙署的模样。
跑马跑烦了的萧元度,见府兵杂役们干活,便也跟着掺上一脚。粗衣短打、爬上爬下,完全看不出是个刺史公子,更看不出是个县令。
许是天高皇帝远的缘故,官员五日一休沐的规矩到了巫雄完全成了一纸空谈。再碰上萧元度这种,别说每日按时点卯画酉,连前衙都少去,差不多日日都是休沐。
姜佛桑不解,身为一县之令,虽是斗食小官,好歹也掌管着一县之军政刑教,怎会无事可做?
休屠就说了,百姓冬日大都猫在家,生事的少,“便是有些许杂务,还有县丞、县尉、主簿、廷掾这些人呢,用不着公子。”
姜佛桑顿了顿,“夫主倒是信任他们。”
“谈不上信不信任,巫雄这么大点地儿,能有多大事?公子不耐烦管那些鸡零狗碎。”
姜佛桑笑笑便不说话了。
也亏得是见缝插针把屋给补了,才补过没过几日,去而复返的雪花又开始漫天飘洒。
巫雄确比棘原要冷得多。同样是雪,棘原雪似鹅毛,巫雄雪大如席,由此便可见一斑。
彻底安顿下来后,姜佛桑便开始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最开始那些县丞、县尉的家眷来拜访还会打起精神见见,到后来干脆闭门不出,不管谁求见、谁宴请,通通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
非是她想如此。比起人情往来,她更惜命。
真要是再病倒,要生要死也没人心疼,何必强撑?还不如在屋里观观书、下下棋,再或者与婢女闲话。
唯一风雪无阻的只有春融,每日卯时不到就要起来跟英师父练武。其心之诚、其意之坚,令姜佛桑感佩的同时也羡慕不已——明明看着比自己还瘦小的体格,却好似铜铸一般,怎么折腾也不会病。
菖蒲笑:“女君你和她比?且不提春融打小就上山下水,单说她那一身怪力,有几个及的上?加之英师父地调教……”
姜佛桑若有所思。
春融是半路出家,英师父却道不晚,还不止一次夸春融是练武的好苗子。她也不指望能有春融的怪力,只希望身体强健些,别总拖后腿。
叫来英师父,让她看看自己是否是“可造之材”。
从棘原到巫雄同行了一路,英师父何须再看,“少夫人若有兴趣,我可教你一套拳法……其实也无需拳法,天暖后少夫人多跑动跑动,亦可达到强身之效。至于别的,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这话够委婉了。言外之意,她根本不是那块材料。
英师父走后,姜佛桑默默裹紧了锦衾,吩咐菖蒲:“再加盆炭。”
菖蒲看了眼屋内,已经摆了三盆了,问:“女君还冷?”
姜佛桑点了点头:“心寒。”
“……”菖蒲忍笑走了出去。
姜佛桑遭到会心一击后,什么也不想了,就想着怎么延捱过这个“日月照之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的冬日。
如此酷寒之地,真不明白巫雄当地的人都是怎么活过来的。她尚且有些取暖的法子,那些用不起炭、穿不起裘,甚至衣不蔽体家无余粮的民庶,又该怎么撑下去?
菖蒲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打小生在此,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习惯就好……”姜佛桑瞧着外面雪窖冰天,叹了口气,“上天何其不公。”
可上天又何曾公道过?而她除了一声不值钱的感慨,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各人都有门前雪待扫,她门前风雪尚且三尺厚,哪管得了别人?似乎也轮不到她管。
偏偏该管的人又不管……
自她闭门以来,萧元度倒是整天外出,不是带着他的黑将军去城郊马场,就是去往附近驻扎的军营。镇日早出晚归,几乎不在家中用食。
两人口味不同,本也吃不到一起,即便他偶尔在家中用膳,方婆也都会做上两份送往各自屋室。因而两人虽同居一院,却鲜少碰面。
眼巴眼望着到了上巳节。
在南地,上巳春嬉是一年一度最值得期待的活动。
仲春之月,正是草长莺飞时候,年轻的郎君们打扮一新,呼朋引伴、宴饮游玩;年轻的女郎们同样艳服靓妆,结伴去雍水游览。
没有战乱与饥荒,亦没有劲风与暴雪,在阳光的照拂下、春风的滋养中,欢歌起舞、曲水流觞。待得踏青归来,再于水滨之畔采一株兰草相赠,实是人生一大乐事。
除了祈福与踏青,上巳节还是未婚男女相约的好时机,小郎君与小娘子只要看对了眼,便可互诉衷情。这是顺应天时、合乎人性之举,不会被官方禁止,亦不会被亲长诟病。但也仅在此日。
若搁以往,姜佛桑不见得有多喜欢参与,回回都是佛茵硬拉着她去。但许是闷得久了,她竟开始怀念起来。
北地也极重视上巳节,只是南地这时节已是春衣春衫,巫雄却仍是遮天迷地、六出纷飞。莫说到江边祓禊,城南城北的牧马河全都结了冰,洗濯是不能的了,祭礼倒是有。
姜佛桑本也打算去观望一下,看看北地与南地的祓除有何不同。
结果今日风势太猛,她与菖蒲两个还未出院门就已睁不开眼,互相搀扶着都站不稳,被刮得东倒西歪、连连后退。
亏得春融和英师父在后面拦着,不然真要“乘风飞去”。
恰逢萧元度从偏室出来,看到这一幕,大氅的搭扣还未系,先是嘲笑了一通。
如此一番折腾,姜佛桑也歇了外出的心思。
菖蒲却不敢马虎。命人备足了热水,净室也烘得暖暖的,服侍女君熏身沐浴,勉强也算是应个景。
到了下半晌,风终于停了,主仆俩去了趟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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