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伍:纤云弄巧】
我和青阁出门的时候,淳芳仪与惠芳仪并未走远。惠芳仪见我们出了门,招招手道:“灵姑娘这便与我们一处出去吧。”我福了一礼,上前跟在她们后一步的地方。她们回头看了看我,笑了笑,俄而惠芳仪开口道:“灵姑娘如今多大了?”
“民女生于淳熙三十六年,如今,已经十六了。”我答的恭谨。她们也笑得开,道:“正是二八的好年纪呢。”淳芳仪又瞧了我一眼,眼里带着笑,问我:“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可有心上人麽?”我听了脸上一红,不自觉低下头去。
只是不语。
惠芳仪瞧我这样,又带了宠溺的语气,道:“淳儿,你就不要打趣灵姑娘了,快快收了性子罢。”
淳芳仪不住口,回过头瞧我,定定地站着,我也停下步子来,只听着她说:“看这样子,一定是有了。”我听着她们说,也只是低下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都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民女也只盼着能有一个一心人相伴左右罢了。”
淳芳仪笑着说:“那这样说便是没有了,那本宫便帮你留意着,找个品行端正的宫里人把你收了过来,我可欢喜聪明人欢喜得很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微微行了一礼,道:“不敢劳烦淳芳仪,感情的事,若是刻意为之,倒不如机缘巧合了,民女只盼着能自己遇着个心动的。”
淳芳仪也不恼,又道:“本宫就好成全好姻缘,你若遇着了合心意的,可告诉了本宫罢,也好教我和惠姐姐报了寒山的机缘。”
我福一福礼,点头称是。
惠芳仪这才开口说:“淳芳仪就好当红娘,成全好事情。”又看了我一眼道:“不过寒山的情分总归是记着,要是有机会,可要教我们知晓”又含了一丝清风笑意,让我觉着日光模糊起来。
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一把尖细的声音说道:“太——后——起——驾——”心里疏忽一惊,又瞧见惠芳仪和淳芳仪作合手礼,齐齐向边上踱步过去,我便也跟着她们,站的靠边上一些。垂首以示尊重。
又听见车轮辘辘过来的声音,前面的两宫芳仪行了大礼,后面的宫女儿都齐齐跪下,我也跟着跪下来,听见她们口里齐齐地说:“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于是听着车轮声渐渐停下来,有极温润祥和的声音响起,道:“起来吧。”
惠芳仪和淳芳仪齐齐的道:“谢太后“,方才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身来。只见有随车宫女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和气祥瑞的脸庞来,她已经年近花甲,却因为保养良好而显得格外年轻一些,眼睛似有珠玉光泽,笑得云淡风轻,开口和惠芳仪和淳芳仪道:“去瞧淑儿了?”
淳芳仪和惠芳仪齐齐说:“是。”
又开口问:“淑儿如今怎么样?我正要去看她。”
淳芳仪开口道:“淑姐姐依旧美的很呢,我刚和惠姐姐去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淑姐姐还和我们开玩笑。”说着又掩口笑起来。
太后又瞧向惠芳仪,只见惠芳仪福了一礼道:“如淳芳仪所言。”
我站在众人后面,微微抬起头,这才瞧见一座璎珞八宝马车,车上绣着莲花像,在黄昏的日光下映出晚霞色光泽。又见随侍宫女手上挂着一串白玉菩提善念佛珠,略略想着太后大约虔诚礼佛。
又见着车子里的人点了点头,一双纤细的手抚上帘子。只说了句:“这样便好,柟怃,前边走着罢。”
侍女闻言放下帘子,惠芳仪和淳芳仪齐齐福了礼,后面宫女跪下来道:“恭送太后。”
面前的两个人待着马车走远了,方才站起身来,眼瞧着淳芳仪叹了一口气,又转头和惠芳仪说:“原是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邸,怪不得能遇着太后娘娘呢。”惠芳仪一时没有搭话,转头和我说:“我们走吧。”我点头称是。
眼瞧着到了乾清门边,惠芳仪和淳芳仪转过身对我温言道:“到了这里我们再出去也不方便了,便教青阁送你出去吧。”
我点头称是。这便算是别过了。又跟着名唤青阁的女子走了一段儿,方才见着了兮若和芸儿。
芸儿一见我出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连连踱上来,见了我便问:“姐姐在里面可还好吗?”我点点头,笑道:“夫人是极温润的人。”青阁于我福了一礼,道:“姑娘路上多小心,”又转头和兮若说:“路上多费心。”便也告辞离去了。兮若见此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教我和芸儿上了车。
一上车芸儿便拉着我的手问:“姐姐,当真一切都好吗?”我摸摸她的头,只是说:“夫人真是极其温润的人,待我很好。”她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说:“先前我还担心着,那个蓝衣姐姐不教我们跟着,我怕对姐姐不好,现在看来,都怪芸儿多心了。”
我拉起她的手,宠溺地笑笑,芸儿的眼睛很是干净,单纯如天上明月,正是我极欢喜的性子。
只说笑间,便又回了府中。我这才看到门口鎏金牌匾上硕大两个字:“清芜轩”。正欲进去的时候,却见到依兰从里面出来,见我便扯过我的手,说:“你都见着了?”
我点点头。她和子珩从前不想我知晓太多,担心我多想。可有些时候,该来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的。
我拉着她进去,语气温婉道:“该来的终究会来,不若既来之则安之罢。”她眼里有心疼神色,看着我的眼睛,直直问出一句话:“她,可说些什么了。”
我瞧着她的模样,故意作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半晌不说话,下巴深深贴在胸前的绣花样子上,隐隐硌的疼。她叹出长长一口气,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一些,语气里有哽咽味道,说:“王家贵胄总多规矩,既要讲究门当户对,又要说人品贵重,可再贵重的人品,都比不上门当户对四个字来的重要。”
我听着她带了哭腔,连忙抬了头,拉着她的手道:“兰儿你别担心,淑贵妃没有嫌我门庭地位的意思,你可别伤心,我没事。”她微微黯然,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在烛光下莹莹闪烁如暗夜繁星。我瞧她的泪就要落下来,乱了阵脚,只一味道:“好姐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她抬手拭了拭眼睛,又露出些微笑容来,一晌方才开口:“我以为又要有情人两地相隔,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我抚抚她的眼睛,心疼地说:“你可叫我吓死了,怎的有的没的就要落起泪来。”又做出讨饶的姿势:“我以后必不这样了。”
她瞧着我,语气里带了一些无奈:“谁说你聪慧睿稳来着,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性子,做什么就要逗起人来,你对他也这样吗?”
我看着她破涕为笑,便放开她的手,又作出不依不饶的神态:“你如今有的没的就喜欢拿他与我开玩笑。”
她拿起小案上的玫瑰花藕,笑着和递给我:“快些吃吧,甜的很。”我接过来,转头看着兮若进了门里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见了我们俩在,道:“姑娘前几日要的书都买好了,这是单子,姑娘得空了去对对,可别漏了什么才好。”
小厮把书搬进来放在案子上,兮若便唤着他们一同出去了。
我也拿了一块玫瑰花藕给依兰,道:“好姐姐,看来今晚要留下来帮我整理书卷了。”她不看我,道:“我可不要,我今晚还有事。”一边说着一边朝小案边过去,我知晓她在逗我,便也朝那边过去。
“灵儿”,她唤我,我回过头去,瞧她,又开口:“你为什么这么欢喜书呢?”
我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因为”,我说,“大约,和喜欢他一样,是因为从骨子里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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