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晚妆初过】

　　“兮若，快去请了吧。我们的淳夫人啊，你若不让她遂了愿，只怕是走不了。”身着湖蓝色金菊织花锦的夫人合手在前，笑容很是端庄，兮若抬眼看了看苏子珩，见后者将长箫放在了身后，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到马车边，对着马车帘子轻声言语：“姑娘出来吧，惠夫人、淳夫人要见见出法子的人呢。”

　　她将惠夫人、淳夫人几个字念得略微重些，我听她如此称呼，想着大约是他熟识的人，又略微整理一下仪表，便也掀开了帘子。跟着兮若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两位妇人时，她们眼中皆有惊讶，我盈盈一福礼。

　　“咦？竟然是个女子。”身着金黄色百合浮光料的妇人微微张口，我这才看过去，她亦是个美人，容长的脸，皮肤白净，双目黑亮颇有神采，脸上并不浓妆艳抹，只是淡淡颜色，连带着发髻，都是十分爽利的簪花高髻，将如瀑长发向头顶部分层卷梳而成，只是髻旁插玉簪，髻前插串珠步摇，顶上戴牡丹花，以示自己并非寻常人家。想来大约是个直朗的人。“淳夫人好。”我微微向下倾了倾。

　　又转向另一边，“惠夫人好。”

　　“你叫什么名字？”

　　“凌灵。”

　　“是哪两个字？”

　　“凌凌皎若天上月，最是钟灵毓秀时。”我抬头，对上一双敦厚的眼睛，很是温婉的那种，像是仕女图中的人儿，瓜子脸，皮肤似雪，相较于淳夫人，她的妆容更精致些，发式也是官宦人家以上方才用的福髻。发分四股，将额发做成义髻，置于顶上，用簪钗固定，再与后面的发组合一起，髻上饰珠翠、绢花和玛瑙等物品，显得既高贵文雅，又持重大方。真真当得起“惠”这个字。

　　“姐姐你瞧，还是个玲珑心思的美人儿。”我不敢担当她的称赞，只能福了一礼。

　　“今天的事情，多谢姑娘了。”惠夫人很是和气的说，又对着苏子珩，“可好今天是遇到你们。”

　　“不妨事，二位夫人赶路就是。我们也还有路要走，时间可紧了。”他到我身边来，拿长箫挡在身前，微微一笑，清亮的似三月波光。

　　“时日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身着湖蓝色衣服的夫人临走时转身看过来，不知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他，待她们上车后，他握住我的手，用的力气分外大些，我回头，只看到他的侧脸，“子珩？”我唤他，他却不回答。我动了动他手心中的手，他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用的力气大了。”我笑着看向他，他略微松了松，到了车上把我揽进怀中，我抬头看他，又偷偷地笑了。“你放心，我一直都在。”冰玉箫触着我的手，别有一番清凉味道。自当日雅苑之后，我便将冰玉箫交给了他，我说：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

　　“灵儿？”他唤。

　　“怎么？”他揽着我，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你是怎么分辨出惠夫人和淳夫人的？”

　　我调皮的一笑，又抬头答他：“不过是小女儿心思罢了，我想着，爽直率性为淳，温厚持重为惠，看着她们的装扮大约猜出三分。又知晓我朝夫人的称号是依人品来定，可巧教我误打误撞猜对了”他看着我，眼里是宠溺的笑意。“要是今日错了——”我抢过他的话：“要是今日错了，我可少不了要挨罚。”我故作委屈状，眼里都是他。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又温声道：“我必定替你挨罚。”

　　后来马车停下时，他带我下去，是一片幽深的丛林，唤作竹雨声，“穿过这里就到了。”他将我放下来，是个幽静的好地方。风吹过竹林时，有簌簌声响，无论是此时的风吹竹声，还是阴时的竹声雨声，想来都是妙景。“这算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吗？”他也笑笑。我拉他进了竹林深处，聆听着自然的声音，他拿出冰玉箫，吹了一曲一斛珠：“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是李煜的《一斛珠》，当年他与大周后周娥皇的爱情佳话，当真是教人动容。我听着他的曲子，悠悠的将词念出来。他将外衣披在我身上，“再向上就该冷了，可别冻着。”

　　我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手送入他的掌心，就这样一路谈着李煜与大周后，便也到了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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