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模仿
阿满浇完了花,只觉得累的胳膊疼,这都下午两点了,他愣是没看见小陆的影子。好像自从姜先生离家以来,小陆就没在花房待过几天。说是来给自己帮忙的,现在天天不过是来剪几支花走,连水瓢都没碰过。
“阿满啊,活干完了?”乔婶在院子里晒小鱼干,见阿满累了一身汗,笑道,“自从二少爷把小陆带在身边,这后院的活就归你一个人喽。”
阿满也呵呵笑笑。“跟着二少爷也好,小陆这孩子是读过书的,一直伺弄花草就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乔婶叹口气,“要怪就怪世道不好。”
蓝鲸酒吧。
这里和大上海舞厅不一样,都是喝酒的地方,喝酒的人却都是端坐在位置上,安静地欣赏音乐。陆谨坐在皮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杯蓝色的饮料,他不做声色的打量周围,这里的人用他听不懂的话交谈,不远处一个男人正在拉大提琴,虽说听不懂,但他觉得,如果换成大上海舞厅当红的白玫瑰来这里唱歌,肯定没这个好。
这里和大上海太不一样。
陆谨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又局促又紧张,有生之年,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怎么了?”
程辜晚合上手里的书,面带笑意看着这个难得局促不安的小少年。
陆谨慌忙摇头。
“你不必在这样的场合拘谨。”程辜晚伸手在怀里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指尖翻折,“不管是大上海还是蓝鲸,究其本质,都是为了赚钱。他们之间的区别不过是出入的人不同、装修不同、人们干的事情不同——这些,都不过是表象。”他把手里折成一只纸鹤的钞票放下,“这些表象背后的本质是:不管是大上海还是这里,人们都是来消费的——说直白点,是来花钱的。”
“可是......”陆谨喝了口饮料,“这是像少爷你这样的人才能来的地方吧?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这样的人?”程辜晚笑了笑,“对于店家来说,我们都是客人,没有少爷和家仆的分别。这个给你。”说着他把折成鹤形的钞票递推到陆谨面前,“你来结账。”
“好嘞。”陆谨拿了钱,这样跑腿的活,当然要跟班来做,他见服务生站在酒柜那边,便要起身过去,只是人还没有动,就听程辜晚道:“坐着,把那人叫过来。”
“啊?”他顿时有些慌了。这......看那服务生西装革履的样子,他就是觉得张不开嘴叫人家过来——他又不会说那种听不懂的语言。
他涨红了脸,只得边拆开钱边四下偷瞄,恰巧见一个金发女郎招招手,就有人走过去恭恭敬敬的结账。
他思忖着那女郎的动作,心下设想了几遍,伸手轻轻地招了招,果然见一个服务生走过来。陆谨心下依然绷着,学着少爷付钱时一贯的动作,把手里地钞票轻轻点在桌面,放平稳了语气,道:“结账。”
“好的,先生。”那服务生拿了钱离开,不一会回来将找零的钱放在桌上,“先生,这是找您的钱。”
“嗯。”陆谨心里紧张的很,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一丝不苟的模仿少爷一贯的行为举止,不能丢脸,绝对不能丢少爷的脸。
程辜晚见陆谨很是上道的抽出三张整钱,把一堆零钱剩在桌上,不错,学得像模像样得。
“走吧,回去。”
“两位先生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服务生恭敬的拉开了大门,从始至终都是低眉颔首的样子。
陆谨观察的很是仔细,在这样的地方也能三次被叫做“先生”,他顿时明白了程辜晚的话。
少爷说的没错,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俩是一样的。
是夜,陆谨坐在厨房里的大桌子前面,正伏案描写程辜晚给他的字帖,一笔一划,不可谓不认真。
他想起今天上午,少爷说他的字已经写的有几分水准了。这话让他很高兴,也算是在少爷眼里,自己又多了一点值得夸奖的地方。
他的背挺的越发笔直,字帖练得也越来越认真。
“铃铃铃......”客厅里电话响了,他刚要出去接,已经听见乔婶在外面接了客厅里的电话。是姜先生打过来的。
“小陆,小陆!”没一会就听乔婶在外面叫他的名字,他忙跑出去,只听乔婶道,“快上楼叫二少爷,先生让他下来接电话。”
“好嘞。”陆谨应道,他跑上楼,伸手敲了三下门,不想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早就睡了吗?他顿了两三秒,再次敲门,依旧没动静。
“小陆,快些。”乔婶在下面催了一句。
陆谨也着急了,又敲了两下门,道:“少爷,我进来了。”说完便推门而入。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揉揉眼睛适应了这种漆黑的黑暗,摸索着打开了桌上的台灯,饶是这样的动静,程辜晚依旧没醒。
他只能走到程辜晚床边,轻轻地伸手打算推醒少爷。
不想触手一片湿冷,再然后,他还未来的及叫出“少爷”两字,就觉得脖子上一紧,瞬间的窒息感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却只有两声,就再也咳不动了。
陆谨死命得挣扎着,两只手扯着掐住他脖子得那只手,“少.....咳咳.....”
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掐死的时候,只觉得脖子上的力道蓦然一松。
“你来做什么?”
沙哑、阴冷得声音,却听得出来是程辜晚的声音。
陆谨被吓得有些愣怔,小声道:“南京,南京那边来了电话,叫少爷过去接听。我刚刚......”
“什么都没发生。”程辜晚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温和,似乎刚刚那个扼住别人的脖子、阴狠的程辜晚只是幻觉一般,他看着陆谨,道,“什么都没发生,你记住了吗?”
陆谨顺从又茫然地点点头,少爷让他保密,他自然是保密。
程辜晚翻身下床,在衣柜里抽出一套干净的睡衣,三两下换好了便推门出去,留下陆谨瘫倒在地毯上惊魂未定。
陆谨一伸手就摸到了程辜晚换下的睡衣——那衣服湿透了,冷冰冰的——流了这么多的汗,是做了噩梦吗?
“嗯。”
“好的。”
“我知道了。”
“放心吧舅舅。”
“嗯,您和舅妈也要注意身体。逝者已矣,不要太过悲伤。”
陆谨下楼时,见程辜晚站在电话旁,话语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些感伤的情绪。
电话很快就打完了。
程辜晚搁下听筒,见陆谨站在楼梯边,道:“早点睡吧。明早跟我出去办事。”
“好。”陆谨乖顺的点头,“少爷也早点睡。”
待回到卧房,陆谨只觉得困倦的不行,头沾上枕头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连脖子上火辣辣的疼都懒得顾。
乔婶关了厨房的灯,又检查了一遍门窗,也回房睡觉去了。
夜里很是安静的,似乎一切都进入了梦乡,再没有人醒着。
程辜晚躺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他闭着眼睛,眉头紧蹙。
姜鸿交代,明天让乔婶收拾好舅妈李远清的东西送到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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