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战，梦
银笙醒来时，瞧着屋内陌生的摆置，兀自捏着额角回了会神，方合衣下榻，还未开得房门便听到院中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啾，啾，啾！”某只闹腾不断的大鸟扑扇着翅膀，在院中来回跑动。
“行了，此次记你头功，回虚庭峰后我会找天兕多拿几颗丹药给你，以作嘉勉。”男子似拿那鸟没了法子，无奈哄道。
“嘶，嘶，嘶！”某蛇见势，忙提醒男子它亦有功。
男子却不给它面子：“这里没你什么事，别跟着瞎起哄。”
“银笙怎会突然昏倒？她没什么大碍吧？”一道语带担忧的女声响起。
“此事恐你得去问日及，他与银笙一同来的北境，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应当最清楚。”
“日及神君昨夜战退魔兵，今日又忙着去校场核实伤亡人数，处理军中大小事物，一时半会儿怕是抽不开身的。”
男子沉声道：“昨夜情况危急，日及只与我匆匆说道银笙旧疾未愈，其余我便不知道了。”
女子开口，虽语带责备，却难掩其关心之意。
“昨日银笙来看我时，只与我说伤她之人是季邝，我见她不愿多说其他，便也没问，却不想她的伤还未好全便跟着去打战，委实不教人省心。”
银笙听声辨人，认出院中乃苏木，阿芜，鸰要和贰负，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推开房门走出去，看着从囚午城赶过来探望自己的阿芜，笑问：“怎来得这般早？用过早膳了吗？”
阿芜抬眼便瞧见只着一件单衣的银笙，顿时不悦皱眉：“天还凉着，你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出来，没得你这刚醒又受风寒。”
阿芜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银笙肩头，没好气的坐回石桌旁，银笙将披风拢了拢，一脸笑靥的挨着她坐下。
“我没什么大碍，你们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再说，天兕的丹药可都是疗伤圣品，我这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苏木淡淡一瞥：“那你为何不断咳血？为何会昏迷过去？又为何这般虚弱，修为大减？”
银笙：“……”
阿芜亦冷哼：“你看你现在，神情焉焉，面色苍白，哪还有以前那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模样。”
银笙：“……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顶多是昨夜没睡好，精神有些恍惚而已。”
苏木提醒：“现已快到午时。”
银笙到底架不住两人的攻势，只得讨饶道：“前段时间，我确实受了点重伤，这伤也确实未好，我知道自己不该跟着上战场，但天兕说，只要我不用玄力，慢慢把体内的那股黑气逼出即可。”
苏木皱眉，问：“还需多少时日？”
“一月已足以。”
苏木态度强硬道：“这一月你便呆在行院内，哪也不许去，直到伤养好为止。”
银笙鼓着眼就要反对。
苏木站起身，抬手便在行院周围设下一道仙障。
“你若觉得闷，有鸰要和贰负陪着你，再不济，还有九姑娘。”
阿芜顺着苏木的话应下，对银笙道：“你便在此处安心养伤，等过些时日南石好些了，我与她一同来看你。”
银笙闻言，抓住阿芜中间那句话，忙问：“南石醒了？”
“嗯，还有些虚弱，不过有施姨照顾着，这下你该安心了吧！”
银笙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芜知她对南石，对自己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但她该说的都已说过了，希望银笙她能早点想明白，这世间本就没有谁欠谁。
她们曾是睡在同一张榻上的姐妹，同出同进了三年，这份情谊，无关利益，她不怨天不尤人，只想实现当初的小小愿望，与银笙，南石一同站到战场上，浴血搏杀。
阿芜因忙着赶回囚午城，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留下吃，便急匆匆地走了，玄都元君也因指挥作战失误，差点铸成大错，待城中情况稳定后，收拾好包袱，便回弥罗峰向君帝请罪去了。
苏木当即接手窟火城的一应事宜，将之前的作战方略逐一做了调整修改，还采用银笙说的以弱制弱之法，只不过这个弱却并非银笙说的，通过减少锅灶，混淆敌人的判断，让敌方无法正确获知我方的真正兵力，粮草的虚实。
苏木而是利用银笙提到的弱，心生无中生有一计，他命众卫兵趁夜里寅时魔兵休息之际，于窟火城百里以内广挖暗道，连通整个窟火城，卯时再躲过魔兵探子回到城中整顿休憩，暗道方花了十日才挖好。
二十七城的兵力捉襟见肘，若魔兵打来，一味的等着援军来救是万没有可能的。
苏木这几日与银笙一道分析了窟火城的地形，两方兵力之强弱，领兵将领惯用的作战手法等。
“魔界第一次攻打窟火城，撤兵后直接退回了偃珀城，季冥此次领兵失败，想必那魔皇会重新派人来。
魔界已悉知我方兵力仅四万余人，但依照魔皇谨慎的性子，为防情况有变，他定然会派出十万魔兵攻城，我方在兵力上远处于劣势，因此我的想法是以弱示弱，无中生有。”
银笙沉吟一下：“你是想通过减灶，让魔界误以为我方兵力撤走了一部分，再将我方‘撤走’的那部分卫兵隐到暗道里去，届时引魔兵进城，来个瓮中捉鳖？”
苏木赞赏的看了银笙一眼，笑道：“不错，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不定，季冥不是说帝尊会在一月后继任魔主之位么！
依照我对极毓的了解，他非常看重帝尊，若帝尊要继位，为让帝尊服众，应当就在这几日，极毓会急于攻下几座城池以封魔界众人之口，他一急就好办了，不怕他不上钩。”
银笙弯唇一笑：“那我即刻传信给日及，我们减灶，自然就要有人增灶，魔界那些人可不傻。”
苏木收起作战方略及地图，对银笙道：“魔界探子盯我们很紧，送信一事让贰负去办，它一条不起眼的蛇，那些魔兵不会放在心上。”
银笙点头，招来蜷在角落的贰负，对着它一番叮嘱。
贰负懒懒的掀起眼皮看了银笙一眼，它可是听到了，方才苏木与主人说它是不起眼的蛇，它都记在心里呢！
银笙轻抚下它的头，哄道：“回来给你记个大功！”
贰负稍来了点精神：“嘶？”
“鸰要只不过是多了几颗丹药，你是不同的。”
贰负直起身子，略微有些膨胀的眯了眯眼，爪子朝前一摊，银笙把信笺挂在它前爪上，贰负抓紧信笺，咻地一下没影了。
近千个暗道挖好，各种防御关卡，阵法，机关皆已布置得差不多，要说窟火城现在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至少与十日前的窟火城相比，魔界若硬攻，必然讨不了好。
难得空闲下来，苏木再次探了探银笙的身体，确认她真的有好好养伤，一直绷着的脸才微微放晴了些。
银笙捧着杯茶，小口泯着，眼珠滴溜直转。
“我……”
苏木一口回绝：“这事没得商量。”
银笙眨眼：“我只是想吃你做的清露冰粥，你不想做就算了。”
苏木面色一梗，半天才憋出两个字：“等着！”
旋即起身快步朝偏院走去，身后传来某小女人清爽的笑声，苏木难得红了脸，为刚才的窘态。
银笙回屋寻了本册子来看，再出来时，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已摆在桌上。
她杵着下颌，语气懒懒道：“我要的是冰的粥。”
苏木不容商量道：“你现在不能吃冷的。”
“我要冰粥！”
苏木无奈，抬袖一挥，粥面上冒的热气已不再，银笙满心欢喜的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舒服的谓叹一声：
“果然还是苏木做的饭最好吃了，尤其是清露冰粥，这股冰冰凉凉的劲，缠绕唇齿的软糯清香，妙极！妙极！”
苏木泯唇轻笑，心里涌着淡淡的满足，若你能一直这般无忧，一碗清粥换你日日笑靥，我便是三日入厨下又有何妨！
银笙抬头，见苏木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会就做了一碗吧？”
苏木笑问：“没吃饱？”
银笙摇头：“我碗里还剩点，要不你将就一下？”
苏木继续笑，伸手接过银笙手里的碗，作势就要吃，银笙急急把碗端回来，仰头一口气把粥喝个干净，还倒扣给苏木看。
“没有了！”模样甚是无辜。
苏木挑眉，自掌心化出一白瓷瓶装的酒浅酌起来。
“我不饿，只是想着不能浪费粮食，你方才抢什么？”
银笙脸厚皮糙，不理会苏木的戏谑，吃饱喝足的她，掏出一本小册子继续看起来，意在消磨消磨这方无聊的光景。
青藤爬满小院的低矮篱笆，院子两侧早已被杂草罩住，看不出本来样貌的几株白花正奋力的往外探着头，院中一颗千年老树的枝杈堪堪挡住落在苏木及银笙身上的斑点日光。
苏木微眯着眼，借势倚靠在老树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对面的小女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歪着头趴在石桌上，而她看的那本小册子早已落至桌底。
老树的几片落叶，寂寥的划过银笙的发丝，不做停留，直飘到地上，被风一卷，又飞远了些。
苏木眸光微动，看着银笙熟睡的侧颜，手竟不自觉的抚上她的琼鼻，继而仿若被烫到般，他倏的抽回手，有些狼狈的退开去几步。
苏木扶着跳动极快的胸口，皱眉暗道，他定是魔怔了，日及早已与他说过，他离开不久后，银笙便与帝尊定了情，他怎还敢存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明明早就知道帝尊对银笙的不同，自己又有何资格站在她身边。
银笙砸巴两下嘴，甜甜一笑，似梦到什么好吃的，但听她呓语一声：“长昔，好吃！”
苏木嘴角扯起一抹苦涩，转身快步走出小院。
身后，趴在桌上的银笙渐渐敛起嘴角的笑，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桌面，她眉头深深皱起，似怒似怨，三分委屈七分倔强，突然，银笙用力一掌向前拍去，同时大吼出声：“还我！”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小院，一瓶白瓷酒，稳稳地立在桌上，若有似无的花香渐渐抚平她上下起伏的胸口，一片青叶落在她身前。
银笙杵着头深吸一口气，手指不经意的划过双眸，还好只是梦，她的眼睛还在，四肢也还健全，也没有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还好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
银笙站起身，神思一度有些恍惚，她稳了稳心神，快步朝前院走去。
苏木设下的仙障依旧在，银笙隔着仙障朝外大喊，一个小兵突然跑过来，垂首道：“苏木神君去视察窟火城防御工事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和属下说。”
银笙揉着额头，心里的烦闷一时有增无减，或许是她精神最近太紧绷，一月时间还未到，只要击退魔兵，长昔就会回来，便不会登那魔主之位，更不会娶那魔界公主。
银笙摆手：“罢了，我无事，你先退下吧！”
“是。”
银笙面色微白，她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往回走，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银笙转过头去，有些意外未卫会来找自己。
“你的伤好些了吗？”
银笙点头：“已经好很多了。”
未卫往前走了两步，奈何被仙障挡着，他顿在原地道：“那晚你突然口吐鲜血，然后又晕了过去，吓死我了，我来看你，结果被苏木神君挡了回去，简直莫名奇妙。”
“谢谢你啊未兄，我现在被困在仙障内出不去，要不然请你吃顿酒去，当面好好地谢谢你。”
未卫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有什么好谢的，对了，你和苏木神君是什么关系，我看他好像很紧张你。”
银笙笑回：“他就像我兄长一样，对我很好……”银笙压低声音，“但是有时也凶巴巴的，不准我做这，不准我做那，严兄！”
未卫恍然大悟：“难怪他对你这么特别，不过你本事可真大，能认苏木神君做义兄，啧啧，那你为何还来做小兵？直接找苏木神君给弄你个副将当当也不错啊！”
银笙回他：“我想凭自己的本事不行啊？”
未卫一噎，瞧着时辰有些晚了，忙向银笙挥手，转身就朝校场跑去。
银笙方好些的头又开始疼起来，她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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