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香影,寻奂谷
“你当真不怕死吗?”极毓看着已回天乏力的银笙。
银笙拽紧极毓的衣摆,自嘲笑道:“我怕,可我更怕……长昔永远忘了我,所以,我一定要拿到封魂幡。”
极毓蹲下身,定定的看向银笙眼眸,道:“就算本皇现在将封魂幡给你又如何,你五脏具损,活不了多久了,这么做,于你又有何意义呢?”
银笙失笑:“那你作为长昔的叔父,让长昔饱受离魂之苦,又有何意义?”
极毓笑:“他不需要有心,更不需要有情!”
“是么?你如此做,不过是为了弥补心里的缺憾罢了,说到底你也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心里有结,便想着把它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却完全不顾及长昔是否真的愿意,你不过是一直活在极兀阴影里的可怜虫罢了,真同情你啊!”
极毓面色越来越来阴鸷,他忽五指成爪,猛地插进银笙胸口,银笙咬唇闷哼一声,趁极毓大意之际,找准机会,执剑一个斜砍,顿时斩下极毓右掌。
“啊,啊!本皇的手,本皇的手。”惨叫传来,极毓捧住断手,疼得倒在地上扭作一团。
银笙咬牙爬过去,抬剑就欲朝极毓心脏刺去,千钧一发之际,却被突然出现在千畔殿的昼惟一脚踹飞出去老远,银笙“哇”地吐出一口血,终是承受不住,彻底陷入昏迷。
昼惟看到地上的断掌,大惊失色的道:“主子,你的手?”
极毓阴鸷地眸光直射向银笙,森寒道:“把她扔进寻奂谷,本皇要她生不如死!”
昼惟忙唤来魔医官为极毓止血蓄掌,扛起一旁只剩出气多的银笙向阁楼掠去。
卯邑自楼中阁出来,见昼惟肩扛一浑身染血的女子进来,神情不悦道:“你别把什么脏东西都往我这里搬。”
昼惟将银笙扔在地上,看也不看的与卯邑道:“此女伤了主子,现要把她扔到寻奂谷,你这楼中阁直通寻奂谷,我寻思着从这把她扔下去最为便宜。”
卯邑一听极毓受伤,忙问:“主子伤势如何?”
昼惟道:“被此女断了右掌,不过幸好魔医官医治及时,主子现已无大碍。”
卯邑放下心来,再次看向银笙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道:“你先回去照顾主子,此女我定然会为她选个稳妥的地方。”
昼惟点头:“主子的意思,莫让她太好过了。”
卯邑讥笑道:“她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能在寻奂谷活过一日都算是她的本事。”
昼惟道:“她既能伤了主子,必有其过人之处,你还是谨慎些,对了,主子让我把这两面封魂幡也扔进寻奂谷,你给一并办了吧!”
卯邑不解:“如此,日后若想要替玄清尊解除封印,怕是不可能了,主子当真要如此做,毕竟玄清尊也是他……”
昼惟打断他:“主子做事必有他的道理,你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有些事不是你我该多嘴的。”
昼惟走后,卯邑扛起银笙去到楼中阁的一条暗道内,结印打开通往寻奂谷的通道,将银笙连同封魂幡往下一抛。
“接下来是生是死,端看你的造化了。”
话落,连通寻奂谷的通道很快便消失不见,卯邑转身回了楼阁,仿若方才只是一个小插曲,无波无澜。
与此同时,邕离院内,馥卿欢醒了,魔医官看后,道无大碍。
玄清尊将其慢慢扶靠在胸口,心里涌起的阵阵不安以及方才的一抹刺痛好似瞬间被抚平,他温言询问道:“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馥卿欢神思一顿恍惚,男子强有力的心跳声传入她耳中,教她安心,她虚弱开口:“主上,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正与你喝酒吗?”
玄清尊道:“无事,那小童化作本尊的模样迷惑于你,幸得那小童并未对你做什么。”
馥卿欢隽眉微蹙:“想不到他竟真是要害我,当日我真该听主上的话,将此祸害杀了。”
玄清尊微揽紧她些,安抚道:“她死不足惜,本尊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
馥卿欢泫然欲泣,她噙着一双泪眼,戚戚然:“主上……”
玄清尊起身,扶她躺下,“你刚醒来,先好好休息,本尊等会再来看你。”
馥卿欢娇羞颔首,玄清尊淡淡一笑,离去时不忘吩咐左右婢女照顾好馥卿欢。
凤净尘好似无头苍蝇般乱撞,他忽瞧见玄清尊从邕离院出来,忙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师……父!”
玄清尊面色不愉地看着他,抬脚绕过他向前走去。
凤净尘急得直在原地打转,他想说什么,却是只能奋力的吼出几声,他跑到玄清尊身前,手指僵硬的一通比划,嘴里却一直重复着师父二字。
玄清尊皱眉看着行为异常的凶尸,不解他一次次挡在自己身前是何用意,难道是那个女人对他做了什么?他口口声声喊着的师父莫非是她?
“是那个女人教你来找本尊的?”
凤净尘急急摇头,他指着千畔殿的方向,急得都快要哭了,可凶尸没有眼泪,他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干吼。
玄清尊冷声道:“不管那女子要做什么,都与本尊无关。”
凤净尘赤绿的眸子闪过一抹挣扎,他看着不为所动的玄清尊,几个纵越消失在原地。
凤净尘方一离开,玄清尊胸口的不安逐渐加大,缓缓渗透进四肢百骸,他眉头微拧,朝着千畔殿迅速掠去。
极毓早已吃了药睡下,听侍从来报主上找他有事,披了件单衣便出内室来,见玄清尊面有异色,极毓先开口问道:
“长昔有何事找叔父?”
“本尊听说叔父受了伤,心有挂念,便过来瞧瞧叔父可安好,叔父这伤,可是方才一女子闯入千畔殿所为?”
极毓笑道:“是叔父一时大意,才会着了那女子的道,不过这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
“这女子胆大妄为,竟敢伤了叔父,可有将其抓住?”
极毓摇头,轻叹一声:“教她逃了,不过倒也无妨,昼惟已亲自去捉拿她。”
玄清尊道:“如此本尊便放心了,叔父先去歇息罢,魔界事务繁多,叔父早些修养好,也好替本尊分忧。”
玄清尊前脚刚走,昼惟后脚便来禀报:“主子,那女子已被扔进了寻奂谷,接下来……”
极毓摆手:“此事到此便罢,那女子本就是将死之人,到了寻奂谷,定然尸骨无存,你去把邝儿叫来。”
“是!”
……
“嗷呜……嗷呜!”
一头全身透体雪白,壮如小山的巨齿雪狼站于山巅处,仰头对着天上那轮血月发出一阵嚎叫。
山巅下是大小不一的洞口,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山涧,洞口处间或从里面冒出一两个头,却被久久盘旋于穹宇的雄鹰,一个俯冲便叼去数颗头颅。
此时洞内便会发出一阵慌闹的吼叫,叽叽喳喳,呱里呱哇,然却有越来越多的头颅被推送出洞口,供那些天空的猎手吃个饱。
之后便有更小的形似于人的东西从猎手飞回穹宇的当口,一个稳准快的跑出洞口,一溜烟不见了踪迹,踉跄的脚步在这片黑土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弯弯曲曲,蜿蜒向前。
就在洞外还盘旋着三两只雄鹰时,洞内却有争抢声,打闹声,咒骂声传出,言语粗鄙,肮脏不堪。
“又来一个,这次谁也不准跟老子抢,她是老子先看上。”
“呸,她还是老子捡来的,老子都没尝过她的味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似人非人的东西一通吱哇乱叫,当即与对方扭打起来,旁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起哄,洞内顿时乱哄哄的闹做一团。
在无人察觉之际,一只长满青毛的长爪,趁着混乱,拖起银笙好一顿狂跑,低洼不平的洞内,银笙被颠得差点一口气出不来进不去。
青毛长爪男跑到一处满是黑色死水的地方方才停下,此时银笙已无多少气息,脸上缠绕着一片灰白的死气。
青毛长爪男裂嘴一笑,从怀里宝贝兮兮地掏出一把五尺长的埕亮石块,但见石块一端被磨得锋利无比,长爪男吱哇大笑,举起石块,猛地就要划破银笙肚腹,却是被一道淡青色光芒震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淡青色光芒消失,一柄折扇安静的躺在银笙胸口,片刻又隐入银笙身体,螭龙护主,却不能救主。
眼见长爪男一个翻身爬起,面露惊恐的看向黑潭渊边的那道美味食物,突然张狂着手吱哇跑开。
一群苍鹰盘旋在上空,嘹亮刺耳的嘶鸣,把穹宇划出一道血线,但见那只领头的苍鹰找准目标,身子微低,笔直俯冲而下,大如斗篷的羽翼将这方天地遮了个严实。
可将岩石穿透的利爪左右抓住银笙的肩膀,锁住其肩胛骨就欲将她叼走,万钧齐发之际,一头雪白巨狼不知从何处跳起,狼齿死咬住苍鹰的脖颈,甩头一阵撕咬。
苍鹰吃痛地扑扇着翅膀,爪子蓦地一松,银笙直掉落进黑潭渊,半点涟漪也未惊起。
岸边,巨齿雪狼与空中霸主依旧疯狂地咬打在一起,顿教洞中蠢蠢欲动的非人生灵安静了下来。
落入黑潭渊的瞬间,银笙忽现出原形,只余拳头般大小的润白鼎身上,刻印的那串晦涩难懂的梵文此时正慢慢的浮现凸起,而后绕着鼎身飞速运转起来,鼎身上原本细微不可见的裂痕正在被一点一点的修复。
直到玉鼎落到潭底,那些梵文方才停下不规则的转动,转而又恢复原本覆在鼎身上时的模样。
然……
一天过去。
两天过去。
一月过去。
两月过去。
半年倏忽而过。
寻奂谷的这方天地每日都会发生非人生灵遭苍鹰猎捕的惨象,而它们只能在夹缝中求生,以牺牲更多同伴的生命,来换取更更多同伴的生存。
巨齿雪狼领主与空中领主苍鹰是这方天地的宿敌,两者一在天一在地,本是互不侵犯,却每日都会上演一场大战,死上几头雪狼或几只苍鹰为止。
这半年里,寻奂谷陆陆续续的被扔进来过许多死人,活人,仙妖魔神皆有之,能在寻奂谷吃到这些食物似已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无人会记得半年前,那具半死不活尸体。
便是银笙在潭底醒来那日,亦觉这世间不知换了几个春秋,天与地倒了几个星移。
她以原形冲破潭底,落在一块岩石上,未及幻出人形,便被一头幼狼叼了去做逗趣的玩意,银笙顿有一股血气冲破天灵盖之感。
念自己初醒乃是件值得高兴的喜事,银笙任由那只幼狼叼着自己抛上,再仰首接住。
再抛上,银笙悬在半空看着底下抓耳刨地的狼崽,颠着鼎身无情嘲笑:“继续跳起来咬我啊,小矮狼,来来来,跳起来!”
这厢银笙正得意,那厢幼狼便把自己的父母给叫来了。
幼狼嗷呜一声,左边的一头雪白成年巨齿雪狼抬起前爪就朝银笙拍来,银笙化作一道流光掠至更高处,缓缓现出人形,俯冲下来一拳揍在成年狼的下颌,顿教那头巨狼一个仰倒向后翻滚出去。
“我这是在那个黑潭里呆了多久?动作居然迟缓这么多,极毓那个老怪物竟然把我扔在这么一个黑黢黢地方。”
银笙负手走到那幼狼身前,看着幼狼耷拉起耳朵,万般满意的拎着它的后颈将其提起。
“小狼,这里是什么地方?”
“嗷……呜!”幼狼焉焉地嚎一声。
“寻奂谷?”银笙扔开它,负手向前走去,所过之处皆是黑土,似染墨的穹宇上挂着一轮血月,穹宇下,寸草也无,除了那池黑潭,更莫说目光所及之处,能见到一种有别与黑色的其他物体。
若说有,便是这几头通体雪白的狼,以及着一袭素衣的自己……
自己断了极毓一掌,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当场将自己大卸八块,反而扔到这个地方,这其中有何用意?难道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危险?还是极毓想要一步步消磨我的心志,看着我满怀无限痛苦的死去?
“噗嗤……”银笙被自己后面的猜测逗笑了,极毓怕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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