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寻兄
周围投来探究的目光，竹无心捏紧掌心，匆忙道了歉，抓起竹枝跑出昆园。
循着来时的路径，竹无心回到酒楼便立马收拾起行囊，不论昆园里那些听曲人的闲谈是真是假，但凡有哥哥的一点消息，她也要去九幽北境探个究竟。
打开房门，不期然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竹无心忙歉意地颔了颔首，错身绕过那人向楼下走去。
身后之人缓缓勾起唇角，脸上却似笑非笑，抬眸看着站在柜台前的那抹背影，低喃：“呵，你终于回来了。”
与掌事的找回多余的灵石，竹无心向酒楼伙计打听到去北境的线路，花光所有灵石，才勉强租到一艘仅容三人可乘的仙船，与那船翁打了声招呼，就着一个方向飞去。
男子站在临街的窗前，见曾经霁月风光的女子，如今却是眼瞎貌丑，修为弱得可怜不说，便连坐艘仙船还要与那老翁左右讨价。
“想不到如今的你也会沦落至此，昔日的银笙上仙姬，哦不，是死后的疆骋神将，不知到了北境，你还能活到何时。”
直到竹无心彻底消失在视线，男子方捏决，闪身朝北境飞去。
南斗星君手拿一簿册子，在男子消失时翻看了看，执笔在上面勾勾写写，须臾停笔，方满意地追着竹无心乘坐的仙船而去。
却不知，方被他提笔改动的地方，在他合上册子的瞬间，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路途遥遥，几经折腾，竹无心显已有些困顿，船翁倒是个心思通明的，见竹无心坐在矮凳上打盹，身子几近挨着船底靠去，撸着胡须笑道：
“姑娘若是困了，可进舱里小憩片刻，养足精神，此去北境，少不得要个七八日，中途若是遇上个狂风骤雨，这船行不得，又得再多等个几日，是以得养足精气神。”
竹无心从昏昏欲睡中醒来，神思渐次清明，方才将老翁的话理分明。
“即便我看不到，却也能感受到船翁的这仙船驶得甚快，私以为几个时辰便可到，却不料北境竟离磬同仙镇这般远！”
“听姑娘语气，莫非是第一次来神界？”
竹无心露齿一笑，面色并无异色，道：“我方从下界飞升上来，前几日听闻七峰收徒，便想着去凑个热闹，结果辗转七峰，却无一人肯收我为徒，故而打算去北境那边走走，权当是散心。”
船翁面上划过一丝讶然，又听得女子自嘲道：“大抵是因我眼盲貌丑，入不了各峰神君法眼，如今做一个散仙倒也是极好，无须受那些繁琐的规矩束缚，讨一个自在岂不是更好。”
船翁汕然，撸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老翁我载人数万载以来，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却是头一次听到有个姑娘能说出这番洒脱的话来，今日就冲姑娘的这番话，老翁我便免费载姑娘一程。”
竹无心忙起身摆手：“这如何使得！船翁以此为生，我怎可平白受你的好，爹娘对我自小有训，既不可贪他人便宜，亦不可无故受他人之好，船翁切莫教我违了爹娘的训诫啊！”
老翁哑然，见其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人所难，之后却是对竹无心诸多照顾，两人虽是一老一少，却也能天南地北地聊到一块去。
几日后，竹无心顺顺当当地到了北境，与那老翁拜别后，一路着人寻问，方从偃珀城一路辗转到黔水城，最后拄着已经劈裂的竹枝，站在囚午城九府府门前。
竹无心以竹抵地，心里默记下石阶数，走到庭阶前，却被两只横出来的手挡住。
“哪里来的乞丐，九府岂是你能随意进去的地方，赶紧的滚，臭死了！”
乞丐？臭？竹无心摸摸乱糟糟的头发，再闻闻身上的气味……确实有些熏人，但是乞丐又是什么？
竹无心拱手，十分有礼：“两位仙使，我并非乞丐，我乃是近日飞升上来的散仙，今日也无意来九府打扰各位，只是我有一事想求见九亥神君，望两位仙使能够通融通融，替我去通传一下。”
守门的两人见这小乞丐不退反进，伸手猛地把她推倒在地。
呸道：“每日要见我家神君之人，没有八千也有八百，却哪个不是身份显赫之人，你一个小乞丐也想窥得我家神君容颜，下辈子投个好一点的胎吧！”
竹无心滚下石阶，站起身拍了拍灰，也不恼，她老爹说过，但凡有点地位的，都不是好讲话的，而往往不好讲话的，你就说些好听的话，他便自然听你的话了。
老爹谬理颇多，虽大多不顶用，但偶尔也有那么两条能用的。
“两位仙使德仁，我自知身份低微，无资格入得九府，但我听闻九亥神君亲民廉政，更兼具大儒风范，时常微服走访民情，他曾在市井有言，若能提出有利北境发展的意见者，不论是何身份地位，皆有赏，不偏不倚，我这里却正好有一计，若两位仙使能为我引荐一二，我自是不会忘了两位仙使的好。”
语罢，方好整以暇的静待了须臾，竹无心耳廓微动，便听其中一人讥诮一笑：“不巧得很，接连几日都有人来九府门前行你这招摇撞骗之举，说辞也与你一般无二，看来你们是想邀功都想疯了吧，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不滚，就去牢里呆着。”
嗳？竹无心扒扒头发，这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老爹又骗我！他的招式根本就不好使。
悻悻然地退到墙角坐下，竹无心拿着竹枝，有些失落的拍打着地面，若是自己硬闯进去，估计还没见到九亥神君的面就被打死了，可一直坐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谁知道九亥神君什么时候出府，真个愁死人了！
“咕咕咕，咕……”
竹无心小脸一红，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在挎包里摸索一阵，想也不想地把包里前后蠕动的虫子捻起来扔进嘴里，嚼吧几下吞咽下肚，却觉得更饿了。
一旁守门的两个仙使看得一阵恶心，见其又扔了一只虫子进嘴里嚼巴，间或还能看到泛着绿意的不明液体在唇齿间来回滑动，顿时跑到一旁弯腰吐起来。
竹无心听到响动，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十分大方的向两人分享美味：“仙使，要吃么？”
看着小乞丐手中正在蠕动的大白虫，另一名憋着气的守门仙使终是忍不住吐了个昏天暗地。
竹无心收回手，嘀咕：“不吃就不吃，做甚还嫌弃？这可是阿娘特意为我准备的竹虫，我可是忍到现在才舍得吃的。”
这一方，竹无心大感不识货的两人，另一方，南石和施温梦正与九亥神君在府门前告别。
“九伯伯且放宽心，这两日日及神君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找到阿芜和竹觞小将军消失的地方，只是目前还没有打开那个地方之法，不过这已是比没有任何消息要好。”
施温梦亦宽慰道：“阿芜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你莫要忧虑过重，昼惟如今逃窜在外，当务之急是要永除祸患。”
九亥神君幽幽叹息一声：“回去吧，这些事我会处理好！”
几人出了府门，九亥神君正欲命人备车辇，却见守门的两名仙使不顾形容，爬在一旁呕吐不止，当即不悦的皱起了眉。
“你二人在做什么？”
两人听到声音，慌忙转身跪伏在地，哆嗦道：“神，神君！”
“方才你二人在府前如此这般失态，可是不将九府的颜面放在眼里？”
两人连连叩首：“属下不敢，实是事出有因，望神君明查！”
竹无心耳朵微斜，听到一名仙使唤到神君二字，忙把竹虫塞进挎包里，拄着竹枝飞快的跑过去，不管不顾的大喊：
“九亥神君，九亥神君，小人有事要说！”
跪于左首的那名仙使，眼看着就要扑到自家神君身上的乞丐，要阻止已然来不及，方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见其堪堪在半丈外站定，一颗心又落回到肚子里，呼，好险！
九亥神君及南石等人皆不解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看她理了理头发，再理了理灰扑扑的衣袍，方规规矩矩的站好。
九亥神君不解问：“你要说什么？”
竹无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方道：“我是来此处寻家兄的。”
“寻人？这位小哥，本神君府里恐无你要寻之人，你许是找错了地方。”
竹无心皱眉：“我兄长叫竹无伤，为救你女儿才失踪的，你堂堂一介神君，莫不是要抵赖不成？”
九亥神君狂放一笑：“本神君敢做敢当，抵赖此等下作的事本神君断不会做，救我女儿一命的是本神君军中名唤竹觞之人，却不是你口中的竹无伤。”
“竹觞？那我问你，这叫竹觞的可是下界的一只竹妖，三百年前飞升到神界的？”
九亥神君见其不听劝，顿有些不悦：“你这小哥莫要不识歹，若再胡搅蛮缠下去，当心本神君将你打出去。”
“呵！”竹无心讥笑一声：“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以权压人，什么叫狗仗人势，什么又叫不明是非。”
南石柔柔一笑：“这里确实没有一个叫竹无伤的人，你若是不信，大可进府一问，便知九伯伯有没有骗你了。”
竹无心冷哼一声，拄着竹枝大摇大摆地进去，经过南石身旁时还不忘撞人家一下，却因走得急，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听着四周有讥讽的笑声传来，竹无心正了正身子，又若无其事的站好，耳廓微动，已然拉住一个从她身旁经过的侍女。
“你可听说过竹无伤此人？”
侍女嫌弃地挣开她的爪子，快语道：“没有！”
竹无心上前几步，再一把抓住身前的侍女，问：“你可有见过竹无伤此人？”
“没有。”
“你呢？可见过……”
“没有！”
“没有！”
“没……”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这下你该相信了吧，九府确实无竹无伤此人，救阿芜的人叫无觞，你可否是听错了？”
正欲辩驳两句，想到什么，竹无心无力的垂下双手，有些失神，她呐呐道：“听错了？或许吧！刚才对姑娘多有失礼，抱歉，告辞！”
“等等！”
竹无心淡淡道：“姑娘还有何事？”
南石自手中化出一袋灵石递到竹无心手上，和笑道：“你一路寻找兄长，必是受了不少苦，这些灵石你拿去用吧，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兄长！”
竹无心捏着手中的一袋灵石，一时有些恍惚，她道：“方才我撞了你，你现在还给我灵石，你和那些仗势欺人的人很不一样！”
竹无心站在府门前，那两名仙使一脸的不屑，嘴里还不忘一通讥讽：“什么寻兄，还不是为了那几块灵石，果然，只要能讨到灵石，这些乞丐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呸！”
竹无心掂了掂手里装灵石的袋子，转过身去看着两人盈盈一笑，从袋中摸出几颗灵石来，对着那两人狠狠砸去。
“姑奶奶赏你们的，不用谢，权当给你们的当狗费。”
话落，竹无心掏出折扇，一晃三摇的离开九府。
南石在府内看到这一幕，正要去找九亥神君，与他说说换掉那两个门卫一事，却看到那名自称是姑奶奶的女子手中捏了一把折扇，她慌忙追出去，却是再也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
她慌了，当即落下泪来，站在街上不顾形容地大喊：“银笙，银笙！是你回来了吗？银笙！”
看到女儿突然跑出来，施温梦追上来，看着失魂落魄的南石，担忧道：“南石，怎么了？”
“娘，我方才看到螭龙扇了，那是银笙的法器，你说，银笙是不是回来了？”
施温梦蹙着眉，十万年来，玄清尊都没能寻到银笙的一魂半缕，她已彻底消散在这世间，可南石却坚定银笙一定回来，如今阿芜又失踪，她为此事已连着多日没睡好，许是愰了神。
“南石，你最近太累了！”
南石揉着疼痛不已的额角：“可能我是真的看错了，娘，我们回去吧！”
竹无心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手中有了灵石，走路都神气许多，她捏着灵石袋子，先去成衣铺为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又去酒楼美美吃了一顿，打算去找那老翁回磬同仙镇。
既然虚庭峰三百年前收过一名竹仙，从那里说不定能找到关于哥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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