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峰回路转
正想得出神之际,一只苍鹰迅猛无比地自半空俯冲下来,眼见那利爪就要扣上银笙的肩胛骨。
银笙反手化出螭龙斜劈过去,那只苍鹰还未近得她身就已裂作两半,喷射而出的鲜血引来了更多的捕猎者。
银笙脚尖一点,直接腾身落在最高的山岩上,看着底下迅速聚拢过来的巨齿雪狼,以及渐至逼近这方的苍鹰,低咒一声:“啧,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怎会有如此多的狼和鹰?”
不及银笙细想,天与地的霸主方一碰面便厮杀在一起,整个山涧顿时地动山摇,狼嚎声,鹰击长空的嘶鸣混杂在一起,好似重锤砸在头上,银笙心烦地闭上眼,好吵,吵死了,停下来,停下来!
“我说停下来!”银笙大吼。
冷冽的剑芒将山涧劈出一道两尺宽的裂缝,惊惶了一众狼与鹰,银笙按着头,嗜血的眸子逐一扫过惊慌逃窜的鸟兽,一只幼狼嗷呜几声,吃力地跟在父母身后,向林子中跑去。
银笙身子一歪,直从山岩上滚了下来,她撑起上身,用力甩着忽然一阵阵发沉的头与眼皮,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靠近。
银笙奋力睁开眼皮,却只能模糊不清的看到一团浑身长满长毛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握紧螭龙,待那长毛怪再走近些时,她执起螭龙横扫过去,长毛怪顿被斩成两节,不远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吱哇乱叫声,似被这一幕画面惊骇到,密集且细的叫声已快穿破耳膜,扰得银笙又是一阵心烦。
强撑起沉重的眼皮,她杵着螭龙站起来,踉跄着步伐,朝声音传来处走去,越是靠得近些,头欲像要炸裂般。
“吱哇!吱哇!”
“吱哇……吱哇……”
某道声音略显尖锐突兀些,银笙惊奇,三千浩荡世界,万种声音,虫鱼鸟兽草木,竟还有自己听不懂的叫声。
银笙撑目看过去,入目的是密密麻麻的洞眼,洞眼处有脑袋从中钻出,数万只眼睛,皆一致整齐的看向她。
“嗬!”银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显然是被这面眼睛墙给震惊到了。
银笙眨了眨有些酸而沉的眼敛,墙上的数万只眼睛亦随着她齐眨了下眼。
银笙顿有种恶寒之意从脚底心直冲到发丝尖,这又是什么东西?
待觉身体的不适感消失,银笙捏决朝一旁的山石林飞去,正好与那群巨齿雪狼相背。
这里没有日晷,那轮血月始终挂在一个地方未曾移动,她何时被极毓扔到这里,又在这里呆了多少时日?醒来竟是浑浑噩噩,不知其所以然。
银笙绕着周围飞了一圈,靠坐在一块黑岩上荡悠着脚,这个地方看起来并不小,出口会在哪呢?
自己消失的这段时日,不知北境战事如何,净尘有否将魔军防御图安然地交到苏木手上,长昔,有否忆起……
银笙在心底自嘲一笑,封魂幡上的封印未解,长昔怎会忆起自己,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找到离开这个地方的法子罢。
“你坐到我脸了!”
方要起身的银笙:“……”
“挪开你的屁股!”
银笙惊跳而起:“……”
一剑劈裂方才坐的方形石块。
“……要死了,要死了!”
银笙睁圆了眼,但见那石块怪叫着抖跳跑远。
这地方……连石头也成精了!
徒步半月,御剑一月。
以黑潭渊为始,以所到之处为终。
银笙只差将寻奂谷的天与地翻了个对换,却仍未寻到其边际。
把螭龙放在一旁,无视在下方低声嘶吼的血赤豹,银笙低首咬住覆在左臂上的藕白布条的一端,与右手同时用力,打好第一个结。
丝丝血迹渗透出来,银笙捏住布条的一端又缠上几圈,方拿起螭龙飞身落至地面。
不变的景象,不变的血月,不变的黑色,以及瞬息万变的危险,极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罢。
试问一个人在充满危机的封闭空间内,每日面对相互残杀以及要杀自己的野兽,面对遍地的毒气瘴气,成精的山石树木。
为了追寻每日出现在不同地方的那一个出口,与野兽搏命,穿过重重毒障,可不管你怎么走,做了多少努力,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唯一一个出口消失在眼前,第二日生的希望又出现在他处,周而复始,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
任你心坚如磐石,志坚如蒲草,一旦希望被一次又一次残忍地浇灭,直至心如死灰,也只能活得比行尸走肉还不如。
可是极毓,你低估了我,更高估了你自己。
一剑斩下血赤豹的头颅,银笙一脚将其头颅踢开,就着汩汩流出的腥甜血液仰首喝了个够。
这里的野兽肉是不能吃的,常年生活在寻奂谷的野兽,早已被毒障反复侵蚀,银笙险些为此去了半条命,但为了果腹,喝野兽血却是难免。
银笙倒也想过辟谷,不吃不喝个几年于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但这个地方邪性得很,银笙方辟谷三日便饿得晕厥过去,若非醒来得及时,只怕现已葬身在血赤豹口中。
这是一条掠夺与生存,杀与等待被杀,踏着累累尸骨,饮血度日的无回路。
将血赤豹的尸体砸向豹群,银笙抬手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邪笑一声:“还有谁是想死的,今日我且一并成全了它,正好方才没吃饱,一头血赤豹如何够?”
“嗷嗷嗷!”豹群开始躁动不安。
血赤豹王喘着粗重的鼻息在原地来回踱步,身后是近百头猎豹,呈三面包围之势,将银笙围困其中。
银笙厉眼扫过蓄势待发的一众血赤豹,缓缓勾唇露出一抹血腥残忍的笑,嘴边残留的血迹,将这抹笑渲染出七分邪气。
血赤豹王仰首嚎叫几声,围在周围的血赤豹群立马几个纵越向银笙撕咬过去。
银笙手中螭龙耍得猎猎作响,她腾身跃至岩顶,继而一个俯冲,直取血赤豹王性命。
近数百丈高的豹王抬起前爪朝银笙拍去,一击未中,豹尾猛地一甩,被击中的山石爆出一声炸响,巨大的石块扑簌簌地直滚下来,教底下还未及退出去的小豹兵遭了池鱼之殃。
银笙勾唇隐在血赤豹王身后,趁其不备,执起螭龙直没入其咽喉,反手一割,千斤重的豹头应声落地,银笙轻踏在山岩上,大笑一声,飞掠离去。
自她醒来的这两月余,几乎都在与寻奂谷的规则抢命,要么杀,要么被杀,就好比之前遇到的一群黑曜虎,它们无故出现,亦无故追着自己跑了六天五夜。
每次杀死它们的黑曜虎王,第二日必有新的虎王带领着余下的黑曜虎追杀自己,直至最后一只黑曜虎被杀死为止。
现在自己又被一群血赤豹给盯上,只怕还未找到寻奂谷的出口,自己就先力竭而亡。
银笙看向身后已追上来的血赤豹,低咒一声,继续踏着树冠飞快向前纵越,间或停下,向后甩去几道风刃放倒一批血赤豹,又开始拼命地跑。
“又来!”银笙瞳孔骤缩,身子突然一个软倒,直接从树冠栽到地上,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忙隐身撞进一旁的树洞中,等待身体的异样消失。
不知是极毓重伤自己留下的病症,还是掉入黑潭渊沾染上的毒障在作怪,身体像这般突然出现昏昏噩噩之感已是多次,且每次这种千斤压顶的感觉都教她猝不及防。
树洞外是盘踞不散的血赤豹,树洞内,银笙彻底睡死过去,丝毫不察四周的树茎正一点一点地将她缠绕裹实,渗透进她的肌肤,好似拿她做扎根的土壤般,稳稳当当的吸附在她身上。
银笙后来是被疼醒的,她睁眼的瞬间,只来得及瞧见一抹暗绿从眼前倏忽闪过。
银笙大喜,方要起身,却惊觉自己被藤蔓束缚住全身,动弹不得,藤蔓的另一端,是红与绿的结合,两种分明的颜色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幽暗晦明。
银笙头顶直冒冷汗,它在吸自己的血,这是食人树!自己方才一跳,竟是将自己当做食物送到了食人树的口中。
倒真是误打误撞,银笙默念法印,直接从食人树的肚腹中破口而出。
血赤豹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周围圈了一圈尸骸,想来也是这颗食人树的杰作。
“如今再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这寻奂谷虽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但绝对不可能只出现过自己一人,这处不行,便寻他处,总有痕迹可循。”
银笙收拾好心情,朝自己初次醒来的黑潭渊飞去,那里或许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巨齿雪狼,空中霸主苍鹰,数以万计的长毛怪,是唯一没有追杀过自己的生灵。
用了半月时间,银笙方甩开跟来的血赤豹,进入到巨齿雪狼的领地内,血赤豹在外面与巨齿雪狼对峙了三日,未果,方才离去,银笙对此一无所知。
她进入千眼洞,里面大大小小的青色长毛怪挨挨挤挤的靠坐在一端,对于突然闯进自己巢穴的活短毛怪,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银笙朝它们勾手:“过来,问你们点事。”
长毛怪听到短毛怪发出有异于它们的声音,更是纷纷惊骇地向后移,而后一溜烟窜进旁边的洞穴,
银笙闪身逮住一只落后的长毛怪,将它拖至洞外,一直拖到黑潭渊旁,坐在潭边的空地上等待着什么。
不大会儿,一声嘹亮的啼鸣划破天际,直朝黑潭渊俯冲而来,银笙一脚踩着长毛怪,一手朝半空的那抹黑影大力挥动。
“鹰兄,这里!这里!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长毛怪显然被这声尖锐的啸叫惊了魂,身子只哆嗦几下便没了动静,银笙忙伸指去探,神情忽一滞。
“死了?这就被……吓死了?这……”
银笙叉腰站在一旁,看一眼长毛怪,再看一眼盘旋在头顶,迟迟不肯飞下来的苍鹰,顿时有些气不过,她费了那么多气力,为的只是弄清楚这个鬼地方,找到回去的路罢了,可这长毛怪就这么死了?
看着久不飞下来的苍鹰,银笙彻底失了所有耐心,她闪身至苍鹰上空,一脚将空中霸主踹到地上,连它扑腾的机会都未给,直接捏着它的脖颈往洞中拖。
站在洞口,银笙气沉丹田,带着穿透一切实物的声音大吼。
“全都给我滚!出!来!”
一阵地动山摇后,数万只长毛怪伸长头,规规矩矩的跪在银笙身前,银笙将苍鹰往前一扔,极其霸道的道:“问它们,可有见过长得与我一般模样的人。”
碍于对方的强大,苍鹰不得已屈服于银笙的淫威下,与那些长毛怪期期艾艾地交流起来。
“咕咕……咕咕!”
“吱哇!吱哇!吱哇!”
“咕咕?”
“吱哇?”
银笙:“……”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伸脚踢了踢苍鹰的巨翅,银笙闲闲威胁道:“这些长毛怪说了什么?”
昔日的天空霸主立马矮着身子凑到银笙身旁,得意的道:“咕咕咕咕!”
银笙若有所思的点头,朝苍鹰示意:“继续,问它们从何处将那些短毛……咳,尸体捡来的,捡尸体的地方与他处有何不同之处。”
肩负重任的苍鹰两步蹦跳至长毛怪身前,严肃道:“咕咕!”
长毛怪顿时歪头凑在一起吱吱哇哇,似有犹豫,银笙大抵能猜到这群长毛怪在顾虑什么。
苍鹰大部分以它们为食,它们无与苍鹰一搏之力,若将自己的觅食之地告于苍鹰,等于完完全全将自己置于危险中,任谁也不会这般傻的将自己完全交付出去。
银笙正想着用点强硬手段逼其就范,那方已商议妥当的长毛怪就对着苍鹰一通吱哇乱叫,苍鹰招子一亮,银笙一掌拍在它头上,顿时教它安分下来。
“说了什么?”
苍鹰闷声咕咕叫了几声,银笙压着嘴角的笑,拍拍它的鹰脸。
“带路!”
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弯子,却是将眼前的答案视若无睹,入局者,当以局外人的身份方可时刻保持清醒,是她一开始便将最有可能的出口排除,留下了不可破的棋局,幸而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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