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六 荒郊客驿连环杀人案（八）

　　刘出洋来到厨房门前，轻轻推开虚掩房门，偷眼观瞧，发现仆人正在里面好似寻找着什么。可他观察半晌，发现他翻箱倒柜的，始终一无所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找什么呢？”

　　“哦……”仆人人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原……原来是刘大人！”他一脸媚笑，完全没有刚见到刘出洋时的嚣张。“我……好像丢了一种调味料，”他说道，“那是我家祖传的配制方法，配制起来也是相当的不容易。”

　　“是吗……”刘出洋和他闲聊起来，这才知道他丢失的调味料，和他前世的“醋”有些类似，只不过形态不是液体，而是粉末。

　　其实刘出洋此来的目的，是想借着其它人都不在场的情况，问一问他冰块被人下毒之事。可无论他如何寻问，怎么套话。得到的却都是一阵摇头，和“我刚来时，冰盆就在这里了！”这样一句回答。

　　“看他的表情和动作，倒并不像在说谎！”刘出洋暗自思索，“莫非他真的不知道？”想到此处，他弯下腰来，仔细观察那个冰盆，发现冰盆中冰已然不多，中间都快被挖光了。可四周的冰层，却仍挂在盆沿之上。

　　“冰盆中的冰，最初时应该是满盆的！”刘出洋想到。将毒水倒入盆中时，水面应当是水平的。冻成冰后，冰面也应该和水面位置相关不多。因此，虽然冰盆中间的冰被用去了不少，可依据冰盆四周所挂的冰层位置，仍可以大致推断出原来盆中液面位置。

　　“如果将三个冰蛙碗中的冰，再倒回盆中，恐怕仍达不到原来冰层的高度。”依据盛放冰蛙的碗的大小，刘出洋想象着将碗中的冰渣，再重新倒回盆中，可显然这些冰渣并不足以将冰盆填满。

　　“难道冰盆里的毒冰，在这之前就被人用过？”刘出洋突然想到那具雪地中的尸体，他猜测有人用毒冰将那人毒死之后，便将冰盆随手丢弃到此处。恰好今天众人吃冰蛙，仆人一时手懒，看见地上的冰盆，随手砸出冰渣，放入碗中。

　　“如此说来的话，这倒很可能是一个意外！”刘出洋嗅了嗅手指，站起身来，却发现仆人一直都在看着自己。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烛火依旧，可影子，却是只剩下了一个。“那两个外乡人呢？”刘出洋问道。

　　“他们说睡不着，便要出去走走！”佟超说罢，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外面走去，“天快亮了，我也得给马匹准备草料去了！”他边走边说道。

　　“出去走走？”刘出洋心中一动，这两个人行动诡秘，神色也很不自然，莫不是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起自己丢失直刀之时，两人怪异的表情，刘出洋就觉得他们两人这次出去，绝不是随便走走这么简单。想到此处，他也跟在佟超身后，走出了驿站的大门。

　　外面天还没亮，气温也很低，刘出洋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鼻子尖都冻得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抬头向天上望去，群星闪烁，月正当空。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层薄薄的黑烟，将它们都遮挡住了，只露出它们的朦胧面容。这与他此时的心情，何其类似！

　　四下寻找，那两个外乡之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月色昏暗，此时即便想找，也找不到了。

　　“喂！”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刘出洋的头上响起。他抬头一看，发现一个黑影正坐在门前大树的树权之上。听声音，很像是郑凯莉的闰蜜，那个叫凯米的女孩。

　　“原来是你啊！你怎么跑到树上去了？”刘出洋问道。

　　“你也上来吧！”那个声音说道，“这上面……景色很好！”

　　刘出洋想了想，觉得反正也找到不到那两个外乡人，不如上去坐坐，便点了点头，也爬上了树权。

　　“你怎么这么笨啊！爬个树也这么慢！”上面的人，果然就是凯米，她见刘出洋坐在她的身旁，忍不住嘟囔着说道。这倒不是刘出洋真的很慢，只不过是这位大小姐心情不好，无论见到什么事，都要下意识地讽刺几句罢了。

　　“我是见习法师，又不是战士！”无奈之下，刘出洋只好辩解了一句。他看了看凯米，开口问道：“哭了？”他觉得她的眼圈有些红肿。

　　“没哭！”凯米没好气地回道。

　　两人静静地坐在树杈上面，默然良久。仿佛天公故意作美，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微风，吹散了那层薄薄的黑色烟云，露出了天上不停眨眼的寒星。

　　月光之下，凯米金黄色的披肩长发散着淡淡的暗金色光晕，秀美的脸庞光洁细嫩，大大的眼睛上蒙着水雾，这使得她原本明亮的目光稍稍黯淡了一些。但也正因如此，让她看上去少了些许任性，少了些许咄咄逼人，却多了一丝温柔，多了一丝楚楚可怜。

　　“阿嚏！”或许是感觉有些冷了，凯莉突然打了个喷嚏，刘出洋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她都没有穿御寒的衣服，只裹了一层单衣。

　　“是心怀愧疚在折磨自己吗？”他暗自猜测，将自己的兽皮衣物脱了下来，穿到了她的身上。她不满地扭动几下身体，可看到刘出洋坚持的眼神，又渐渐安静下来。

　　“以前……我也有两个妹妹！”凯米突然开口，可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向刘出洋，而是直盯着远方。那个位置，正好是佟超所在的位置。淡淡的月光之下，刘出洋也看见一个人影，在不停地忙活着。

　　“那时候，我的父母也都活着，我衣食无忧，本该无忧无虑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整天都开心不起来。看见下雨，我会伤感，看见花落，我会忧愁，甚至没什么事情发生，我也要想些不开心的事情，让自己的心情低落。”她的话，刘出洋倒是理解，看来她属于那种天生敏感的人。

　　“可突然有一天，一群人闯入我的家中，将我的父母、两个妹妹和所有的人都给杀死！”她的语气，忽然之间变得快速而又凌厉起来，胸口也不停起伏，看来当时的情景，给她留下了极深印象。

　　“我拼命的跑，可就是跑不过追杀的人。没有多久，就被人追上。我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在对方长剑斩下来的时候，一位老妇人突然出现了，救下了我。”说到此处，佟超大概是忙活完了，从树林边缘出来，径直走进了驿站，连看都没有看树上一眼。

　　“我认她当了奶奶！”凯米继续说道，“可她和我待了一阵子，教了我感应元素的方法后，便把我送到……送到一个富人之家，去当丫鬟。我侍候的主人脾气不好，经常打骂我们。我总是扳着脸，所以受的打骂也最多。渐渐的，我就学会了笑，不管任何时候，不管任何地点，也不管面对任何的人，我都要用笑来伪装自己。哪怕就是被打骂时，也要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博得别人的好感，才能少挨几下。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该笑的时候，偏偏笑不出来。可不该笑的时候，却是要不得不笑！”

　　看着她的眼睛，刘出洋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却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真心。甚至由于伪装的时间过长，连自己的性格都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这是……何其可悲！不过，他此时也已能够肯定，郑凯莉那封信中的词，倒也能真的是她所写。

　　“看到那两个小乞丐时，我就想起了我的两个妹妹。所以我当场认下她们，可却没想到……”说到此处，她吸了吸鼻子，“却没想到反而害了她们。当时，我要是早听你的就好了，没准吃下凯莉姐姐的药剂，她们兴许还能活命！”

　　“这事……我也有责任！”刘出洋弱弱地说了一句，希望能让她好过一些。

　　“刘出洋，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凯米突然转过头来，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刘出洋猛看，“帮我找到那个下毒的混蛋，我要……亲手杀了他。”

　　刘出洋本想说这事，也很可能只是一个误会，是仆人误用了之前杀人者的毒冰。可他突然看到两行泪水，从凯米的眼睛里无声涌出，流过她白皙的脸庞，在圆润的下巴上聚集起来，又折射着晶莹的月光滴落下去，宛若珍珠。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的心软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凯米突然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面，“谢谢你来安慰我！”她柔声说道。

　　刘出洋立刻绷紧了身体，觉得十分的别扭，有些不太自然。可接着，凯米却又迅速离开，跳下了树杈，“别忘记你答应我的！”话音犹在耳中，她却已三步并做两步地钻进了驿站，回到了房中。只剩下了刘出洋自己，看着身旁挂在树枝上的衣服，不住地苦笑。

　　“喂！还不下来吗？”又是一个声音传来，刘出洋低头一看，郑凯莉正站在不远之处，一脸寒霜地正看着自己。

　　“哦……”他也跳了下树来。虽然也没做什么，可心中却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发虚。尴尬地走过郑凯莉，想快些进入驿站，回到房间里面。

　　“我的信……你看过了吗？”郑凯莉突然问道。

　　“看……看过了！”刘出洋头结巴回道。

　　“哦！”郑凯莉答应了一声，却是没有了下文。

　　刘出洋见她不再说话，正准备离开，可突然又听她说道：“凯米……此人，来历不明。一进入城中，就不断地靠近于我，不知有什么目的。我便也顺她的意，和她成为好友，却暗中调查她。也一直也没查出什么，所以……你自己小心。”说罢，她从刘出洋身边经过，径直推开大门，先一步进入了驿站。

　　“她是什么意思？”刘出洋见她进去，反而不急了。又重新坐回树上，看着清冷的月色，漆黑的森林，思索一些事情。

　　一缕晨光从远方射来，天终于亮了。可就在此时，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从树林中传出，惊起一群飞鸟。刘出洋一愣，从树上跳下，急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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