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黄连的苦,蒲草的韧(3更)
1969年的出生证是手写的。
婴儿姓名:尤丽。
性别:女。
1969年3月4日,生于:春城第二人民医院。
婴父姓名:无。
籍贯:滇省春城。
婴母姓名:尤茹。
要找到这份存档的出生证,这一个多月里,夏晓兰花了至少有几十万华币,这是雇佣很多人帮忙的结果。
线索,经过当地公安的确认,不可能是假的。
如果只是同名同姓,还能说是巧合,却连生日都一样,夏晓兰真的没想到,要找的人可能早就来到了身边,她却不认识。
尤丽拿着出生证的手都在抖。
她比夏晓兰更吃惊。
这怎么可能!
虽然她曾经有一瞬间想过,但那个念头又被她摁下。
“我、我……夏总……我不是滇省人……”
一定是搞错了。
她并不是滇省人啊!
对滇省,她真的是毫无印象,她怎么可能会是在这里出生的?
夏晓兰叹了口气,“那阿姨叫什么名字?”
尤丽哑然失声。
她妈妈就是叫尤茹。
尤茹?
有茹?
汤友茹……尤丽手里的出生证掉到了地上,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这条线索,是她帮忙追查出来的,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最终指向的结果,竟和她本人有关!
夏晓兰拉着尤丽一起坐在医院的椅子上。
“你整理下思路,然后想想从哪里告诉我,咱俩认识时你就是京城人,口音也是京城的,你妈妈是哪一年带你改嫁,你还记得吗?”
尤丽定了定心神,良久后才开口:
“……我不知道,我对小时候的事记得不多,我妈好像一直带我在换地方住,后来她就改嫁给了乔全炳,我们母女的户口就落在了乔家,那时候,我应该也就七八岁。”
她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搬过好几次家。
还被她妈搂着坐过绿皮火车。
但是从哪里去的京城,完全不记得了。
她妈又是怎么改嫁给乔全炳的,尤丽同样不甚了解,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户口怎么变动,籍贯在哪里,她哪里会在意?
反正上学就在京城念的,也在京城长大。
她妈很勤快,在厂里上班,还能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
在她妈受伤瘫痪前,家里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和周围邻居比也不差啥,继父乔全炳唯一不满的不是她这个拖油瓶,而是她妈不肯替他生个儿子,为了这件事,乔全炳每隔几个月都要挑毛病吵架……可乔全炳吵归吵,她妈勤快能干,乔全炳是舍不得离婚的。
乔全炳吵架时经常说的话,无非就是她们母女是外地人,意思是他好心收留,她们才能当上京城人——
她必须要做足准备才能带她妈逃跑,因为她们的确没有亲戚可以依靠。
在尤丽的认知里,没有外公外婆、舅舅姨妈等亲戚存在,人又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可她妈的确不和她讲这些。
“我不知道,夏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尤丽抱着双手。
夏晓兰轻轻拍拍她,“梨涡,你妈妈脸上有梨涡吗?”
梨涡当然是有的,笑一笑,在脸上就特别明显。
可她妈瘫痪后,笑的越来越少,人也变得消瘦,梨涡也难得一见了!
尤丽老实点头。
时间线能合上,夏晓兰有八成把握,友茹就是汤友茹。
既然线索查到了这里,那就去证实好了,虽然尤茹现在是植物人状态,要验dna的话,也是能确定的。
夏晓兰说不上是高兴多一些,还是难受更多。
……如果汤友茹和尤茹是同一个人,老汤能接受吗?
这是喜悦,亦是打击。
汤友茹被卖掉后,的确过得很苦,甚至比大家预想中的更苦。
有的人生下来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
汤友茹七岁之后的人生,则是比黄连更苦,据尤丽的说法,中间可能轻快过那么几年,在没有丧失劳动力前,也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在京城安定了下来……但那样安定轻快的日子,也不过只有几年而已。
都说外甥像舅,夏晓兰仔细打量尤丽。
像不像老汤?
带着尤丽可能是老汤外甥女的主观想法去看,好像是有几分神似。
那之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因为谁也没往那处想!
在老汤回老家奔丧前,夏晓兰和刘芬都不知道“汤友茹”的存在。
看尤丽还失魂落魄,夏晓兰再次拍了拍她手:
“查了两个月,线索到你身上就断了,不管你妈妈是不是汤友茹姑姑,我们都需要回一趟鹏城!”
汤友茹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
她的人生泛着黄连的苦,却又有蒲草的韧。
被转手卖几次,从滇省的大山里能逃跑出去,最终带着女儿回到京城落户……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起码夏晓兰想解救的那几个被拐女人就办不到!
尤茹是汤友茹的话,夏晓兰不仅不鄙视对方,还很佩服对方。
有些人拿到好牌会打乱,有的人抓了一副烂到不能入眼的牌面,却没有放弃过,努力想翻转人生的牌局——这样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值得尊重。
夏晓兰忍不住抱了抱尤丽:
“小尤,跟我回鹏城吧,我们一起把这个谜团解开。”
尤丽点头。
“……夏总,我听您的。”
夏总是不会害她的,她自己无法思考时,就该听夏总的。
……
夏晓兰在上飞机前,告诉了汤宏恩她查到的事。
她向老汤保证过,有什么线索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绝不隐瞒。
这个保证,才能把老汤留在鹏城工作,而不是一起守在滇省。
汤宏恩的心情,也像在坐过山车。
知道妹妹被转卖几次,他没睡着。
知道妹妹逃跑了,他没睡着。
知道妹妹逃跑时怀有身孕,他可能会有一个外甥和外甥女,他没睡着。
他的心情,随着每一次线索的推进而上下起伏。
直到夏晓兰在春城第二院找到那张出生证,认为“汤友茹”就是“尤茹”,汤宏恩真的撑不住了!
他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愿意接受一个瘫痪并且昏迷的女人,就是他被卖掉29年的妹妹小茹,这个事实太残酷……但如果和死亡比起来的话,这又是汤宏恩能接受的最低限度!
“起码还活着,起码还活着……”
刘芬默默流着泪,“宏恩,你别吓我!”
汤宏恩反手把眼泪给她擦干,“别哭,别哭,小茹还活着呢,我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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