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见西天
“嘿,哈。”
屏幕上的孙悟空甩着棍子,一手烈焰冲锋在BOSS身边环绕。他的蓝条早已见底,多数时间里只能用一下下的平a消耗着敌人的血量。
而在屏幕的一端,2p玩家沙僧正束手旁观。倒不是说公孙墨想单挑BOSS,而是在战斗开始的三秒后,江淼就被杨戬嘎嘎三刀做掉了。
双拳难敌一人一狗,更何况悟空身上穿的还是可怜的蓝装。果然没过一会儿,大圣也败下阵来,场景两端各立了一道石碑,看着还挺对称。
江淼脑海中突然飘过一句,“呔,我乃玉帝外甥,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前来降你。”
要不是此时公孙墨的脸变得比屏幕还黑,他真的想模仿一下小圣施威降大圣的场面。
这已经是他们两个倒霉蛋今天第四次倒在最后一关上了,公孙墨自诩游戏高手,哪里受得了这委屈,当即开锤江淼。
“你为什么不放木魔舞啊?小怪也不放,BOSS也不放。死之前整个腾空击空了,上次也空了,干嘛呢?”
公孙墨虽然年纪小,但和江淼也算的上是一辈人,加之自称性格狂放桀骜不驯,该咋说咋说。
“你拉扯BOSS啊,江哥是我太温顺了还是你叛逆期到了?”
江淼哑口无言,毕竟状态不好的事实摆着,想反驳却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不会吧?还在纠结昨天那事?”
公孙墨见江淼满脸写着有心事三字,不禁问道,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白痴。
“我其实还好。”
江淼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打游戏的确是很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也承认刚才稍稍放下了一点,但尽管如此,他大多数时候还是会感到迷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
他对大多数事都失去了兴趣,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可能这样讲有一点奇怪,但江淼觉得自己和一具空壳也没区别。
“你干嘛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公孙墨不解,退出网页点开一个主机游戏。
“啊?”
“我说,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你想当英雄就去当,你想救人就去救,既然已经遵循本心,他人说什么有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淼歪过头想了半天,轻声讲道:“我不是想当英雄,也没人说我,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救得了他们。”他顿了顿,“但我没有”。
“你没尽力?”
“我尽力了,”江淼辩解道,“但如果我一开始就努力修炼的话。”
“屁话。”公孙墨听不下去了,他无奈地叉掉游戏,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
“如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昨日已去,今何烦忧?要是你遇到所有事都这么想?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江哥,生活要往前看,你要是真觉得亏欠了什么,你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不迟。当然,我是没觉得你亏欠了谁。”
公孙墨挺起瘦小的胸膛,十分自豪,“要我说,你就是太善良了,和卧龙有的一比。你要是是个人渣哪有这么多顾虑,或者你洒脱一点,比如我,家里管太严就离家出走,不一样活的好好的。”
卧龙是公孙墨对诸葛君的别称,他总觉得后者应该会一点奇门遁甲之类的法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施主,你着相了。”
既然翘家不上学,公孙墨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修炼读书,啥都看,啥都会一点,但只会一点。
“也许吧。”江淼苦笑一声,他大概知道对方表达的意思。但本性这东西,人一旦绕进去就很难理清,尤其是江淼这种固执的人,想要仅凭几句话就点化出来未免太过理想了。
“你是偷跑出来的?”
江淼没有纠结下去,顺着对方的话题而上。
公孙墨点点头,他家族本是天府都市生命圈的,奈何实在受不了长辈的每天叨叨,这才一怒之下溜了出来。
可能是在叛逆期,也可能他是真的胆子大,本着小爷天下何处不为家的理念,一个人北上去了雪荷生命区。
虽然公孙墨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头,但奈何他功夫在身(自称),还带了万贯家财(主要是这个),反正在路上和蓝弈珏结伴后,两个人顺利的去了圣城。
然后刷刷写了一首诗发企鹅空间:崖汝藏步游过泳,西玛兰雅滑过雪。飞来绝巅荡层云,闻说峡间彻潮江。
配图中的公孙墨倔强地摘下氧气瓶拍照,眼神有些恍惚。
总之在外晃了一圈,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后,公孙墨彻底没了回家的心思,干脆跟着江淼回了临江,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听完公孙墨添油加醋的讲述,江淼总觉得世界观遭到了冲击。
回想自己小时候,那是连晚点回家都免不了一顿拧耳朵的,至于什么离家出走,更是想想就行了。
“你父母不找你?”
“问的好,你看这是什么?”
提起这个,公孙墨顿时来了精神,平日里低调行事,为的就是此刻人前显圣。他搓搓了手,而后两手同时往上一挥。
无形的灵力在他身上涛涛不绝的涌现出来,将其衣服灌的呼呼作响。少年漆黑的瞳孔内侧泛出一抹金黄,随即弥漫整个瞳仁。下一刻,无数字符汇成一圈咒轮,统共四圈自他的脚下升起,以不同角度交叉环绕律动。
江淼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蓝弈珏会把这个小孩带回来了。这天赋真是该死的肉眼可见!
14岁的进化者,考虑到少年心气,看来他的性格还是有所收敛了。
江淼盯着空中缓慢转动着的咒轮,其构成的文字与炎华骨文类似,但存在些许不同。更令人诧异的是,仅是刚才观摩的几秒,江淼便感觉到了眩晕感。
“我是有编制的好吧。我把那个官方文件一发我家里就没话讲了。”
公孙墨得意地笑到,两手各掐一个印诀,那四圈咒轮随着手势的变动快数破碎重组,化为一个个小圈重新套在手臂上,左三右四一共七个。
闻言,江淼眉头一皱:“我以为蓝弈珏是不让你们加入官方的。”
他心里清楚,天穹集团只是个幌子,赚钱还是亏钱那位少爷根本不会在意。就那几位进化者能够老老实实地呆着就已经足够烧高香了。真正要付诸行动的时候,他们践踏法律道德绝对不会有半点迟疑。
这样一群人,竟然会在官方那里留档案?
“没有,还是让的,但我知道的好像也就我一个。你要不看看我的咒诀?”
咒诀是公孙墨自己的称呼,在官方登记上,其异能名曰:天方夜谭
联邦将异能分为六种,公孙墨的异能属于神秘能量类别。这个类别突出特点就是作用五花八门,囊括范围极大。
“我的能力需要身体接触才能发动,且左右手各不相同,左手增益右手伏敌。”公孙墨伸出右手极快的在江淼身上一拍,还未等后者反应过来,就见前者右臂上的一个小圈崩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圈自江淼脚下升起。
江淼下意识地后跃,身体却犹如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而变得极为缓慢。
在他人眼中,江淼除了多了个光效没有区别,可当事人视野里,却能明显看见自己周遭有无数文字在下沉,就像重力被具象化且提升了几倍,江淼每个行动都变得犹如慢动作。
“一曰静。”
哪怕是江淼不想被当成小白鼠,可在这种状态下,他也很难躲过公孙墨的第二下拍击。
手指擦着江淼的胸膛划过,未等他有所反应,第二个咒轮已然叠加。这一次,文字不再下沉,反而汇成一根根钩锁从各个角度穿过身躯,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让江淼动弹不得。
“二曰止。”
公孙墨走到江淼面前,看着对方铁青的脸,打了个响指。
江淼本就是一个往后仰的动作,此刻失去了钩锁的支撑便摔在了地上。虽然俗话说的好,英雄出少年,但是公孙墨表现出的战力还是超出了预期。
俗话还说的好,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着。
所以江淼干脆在地上装死。
虽然这一刻他想了好多,但主要想的还是一句话。
如果这个异能在我的身上。
好在江淼即使打住了这个想法,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其上还有三和四,说来简单但根据对方实力不同每一层起效的时间不同。一旦时效过了还得从头开始累加。我试过,对灵源境的时间差不多只有三秒。对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比如看看山水之类的?”
公孙墨话题变化的极快,让江淼有些不知所然,但他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后摇摇头道:“没有,真要说的话,我好久没回去了。”
“那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每个人的个性不同,就像公孙墨去了一趟雪荷生命区后体会到了自由的真谛,江淼始终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小家。
江淼有些支支吾吾,他昨天才和家里说好不回去了,明天就到家门口,总觉得不合适。而且,他的生日快到了,现在回去不可能一呆就是一个星期。
他并没有向家里坦白自己的身份,虽然可以做到每日在两地之间来回,却大概率会被母亲教育浪费机票钱。
“有什么不行?家不就是想回就回?要是哪天我折在异种手里,我还指望你带我跑回家呢。”
江淼不语,这番话好像给了他启发,他突然拿起手机跑出了门,留下满脸问号的公孙墨呆在原地。
“虽然我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好像他大受启发。”他摸摸两侧的口袋,从中掏出一张揉得稀巴烂的纸。慢慢展开,王玄策的笔迹赫然跃于眼前。
一整套的沟通劝解流程,旁边还备注了应该有的手势动作与表情指导。按王导演的想法,公孙墨只要照着剧本演,江淼就能快速的完成转变,再不济也要让他进入状态。
可惜导演剧本再好,公孙墨这个男一号却耍起了大牌,不说有所参考吧,只能说全是即兴发挥。
“啧啧......”公孙墨草草看了几眼,嫌弃地把纸片往后面的垃圾桶里一丢。
“咋个啷个算逑。我讨厌别人教我做事,所以也不会教别人做事。”
“王哥,对不住您嘞。”
......
息印,这片古老土地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文明古国古天竹。
而在五十年前,即旧历4092年,天竹正式完成了由帝制到联邦总(理制的转变,名字也正式改为现在的息印共和国,定都印里。
作为文化源地,息印有丰厚的底蕴,但作为国家,它还很年轻,面对着诸多挑战。
息印,印里,英拉圣雄国际机场接机口。
蓝弈珏低头看了眼腕表,如果对方没说错时间,那么自己要等的人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应该出现了。
虽然蓝星各地关于异种的灾难频发,但目前还没有高空目击异种的先例,况且他也不认为真有东西能威胁到那个纨绔子弟,云层里有什么?老乡人吗?
“亲爱的蓝,伟大的波斯王子即将抵达,别忘了带上花束来迎接。”
几个小时前,阿拉法特于短信中如是讲道。
不知为何,富得流油的中土豪绅学会了炎华语后总是变着花的表现出自己的风雅,经常以波斯帝国的正统接班人自称。
又是一班飞机抵达,在一堆堆人群中,蓝弈珏可算瞄到了那只花孔雀,一只绝世花孔雀。
他总是穿着能彰显出肌肉线条的格纹多彩衬衫,搭着合身的西装裤。配饰与丝巾也算是出行必备的物品,阿拉法特喜欢将十根手指全部带满戒指,以获得所罗门王的保佑。
与他那如猛虎般强壮肌肉相比对的,是这家伙立体到如刀刻般的五官。他长有一张英俊到了极点的波斯面孔,又天生一对富满异域风情的绿宝石瞳孔,晶莹剔透,如同高贵的波斯猫。
就算是蓝弈珏,也不得不承认单论男人荷尔蒙这块,阿拉法特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他愿意放下身段去体会一下不用努力的日子,又或是去霓虹当个陪酒,一定会有大把的富婆愿意为他一掷千金。
可惜的是,卡公子不缺钱,他对钱没有兴趣。
“奥,我亲爱的蓝,因为晚点让你久等了。”
刚一见面,阿拉法特便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来了个拥抱,而后兴奋抓着蓝弈珏的肩膀,展示自己最近刚修的胡须鬓角。
每次见面,阿拉法特都会如理发师推销办卡般孜孜不倦地提议蓝弈珏蓄胡子,他认为蓝弈珏需要更多雄性特征。
“胡须能让你像猛虎般充满野心。”
好的花孔雀,再见花孔雀。
每次对方讲这句话,蓝弈珏都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星神间的联系并不频繁,除开炎华本土的几位,就只有阿拉法特比较熟络,勉强能以朋友相称。这个男人总愿意跨过万里的土地说上几句废话,这也是他欣然接受蓝弈珏邀请从中土跑来息印的原因。
身为混沌乐子人,不管是谁找事,我阿拉法特都愿意来凑热闹。
“你一个人来的?”
阿拉法特走完自己的流程后,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蓝弈珏的豪车美女香槟,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不是我说,在息印,你还是突出一点比较好,这样,那些人才不会找你的麻烦。虽然我知道你不怕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露出那种你懂的的表情。
蓝弈珏点点头,这句话他深有体会。仅仅是在短短三天里,他已经遭遇了抢劫诈骗以及不同程度的骚扰。对于大部分不怀好意的,蓝弈珏往往都选择在小巷子里做掉。
他不喜欢杀人,但也只是不喜欢,对于已经走上歪路的他不介意多送一程。
虽然蓝弈珏是独自来的息印,但在出行方面,他还是托人找了当地的炎华同胞作司机。一是方便交流,二是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步骤。
比如不会在坐车做到一半时重新与你协商价格和故意赚你多倍费用。
二人搭上车,透过后窗玻璃,阿拉法特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座口碑极差的城市。
蓝弈珏坐在左侧,按平常的习惯他应该连上网络为明天的行程收集资料。但这一刻他又改变了想法,几天的经历让他对息印有了初步印象,现在他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车外景观如走马灯般滑过,阿拉法特的表情从好奇到疑惑,再变为凝重,最后他叹了口气,整个人靠在背椅上。
“我以为他们的描述多少带了个人主观意识,但现在看来,可能是事实。”
脏,这是阿拉法特对印里的第一印象。望着破烂到犹如刚经历一场战争的街道,他很难想象这是息印首都的市中心而不是某个南灵洲小国。
半封闭的公厕,漫天扬起的尘土以及街角随意排放的污水,这一切都令人大跌眼界。
喧闹是这里的第二法则,各种讨论谩骂声不绝于耳。好像息印人天生就热爱沟通,他们肆意的表达着自己的各种想法,不管对方倾听与否。
更令阿拉法特不解的是,在这贫穷不堪的区域对面,仅有一条马路相隔的,就是富丽堂皇的上流会所。高贵宫殿外保安构成贫与富的界限,而内部的装修极尽奢华,王公贵族的生活越过时空重现,这里是财富权利的天堂,是对面人们踮起脚也看不透的纸醉金迷。
“身为四大文明古国的天竹,千年后却是这样一番模样。”
“古天竹和息印,严格意义上就是两个国家。不是所有文明的传承,都能像炎华一样不变其内核。这片土地的文明,就是被征服侵略的历史。这里的建筑,大多不超过200年。我的祖先雅利安人从高原来到这里,建立了宗徽制度。唯有一点我不理解,那就是这个国家。”
阿拉法特转着小指的戒指,低头沉吟:“这个国家是巴别塔,是碎片的集合体。人们用摇摇欲坠的根基妄图窥探上帝,但繁荣经济背后是人均穷苦的阴影。大天启后的半年里,息印死了近亿人,这个社会早已千疮百孔,只差一把火。”
“但这把火永远烧不起来。”蓝弈珏幽幽说道。“这就是我这几天得出的结论。”
“但这把火永远烧不起来。”
阿拉法特咀嚼着这句话,放肆地笑了起来。
“我刚才看外面的时候,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些出入高档会所的人,似乎都在领口处别了一个金属扣,可我记得,那东西在五十年前就该消失了。”
他话语一转,露出回忆的神情。
阿拉法特说的,正是天竹臭名昭著的宗徽制度产物,宗徽领扣。
根据这个制度,人被以出身血统归为了四个等级。从高到低依次是,代表诸神使者的驮天,以牛为徽章装饰。代表诸神使者行走的空翼,以鹰为徽章装饰。代表普通人供奉诸神的卫门,以狗为徽章装饰,以及代表世界罪业不净的萍草,以植物为徽章装饰。
这种人为划分人格的制度在创建伊始就透露着令人恶心的特权意味,以致于在息印变革时第一个被废除。
所有人都不再被强制佩戴宗徽领扣,它本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但现在看来,它好像成为了另一种意味深长的装饰品。
“五十年前的和平变革废除了宗徽制度,但它已经成为了这个社会的根基。一个专‘制常态化运转的体系,不会只因一小撮人改变。异种和进化者的出现,反而为这一摊死水带来一线生机。”
蓝弈珏不语,以旁观者的角度,他没资格评判这个国家的好与坏。但正如阿拉法特说的,当人性中的贪婪与懦弱被放大,他只觉得悲哀。
宗徽制度一级一级在降低人的权利,但人们向下望去,总有人比自己更加卑微,所以活得心安理得。
天竹这片土地历经无数朝代,统治者一遍遍地翻新建筑,却对这套权术青睐有佳。
或许这就是息印总(理更改国家名字的原因,与过去一刀两断。
车后的两人各自望向窗外,阿拉法特看向天边那天竹最后一位皇帝立起的功德碑,赞歌从云端流下,花团簇然。
蓝弈珏望见路边那一带枯黄的植物,有人躺在上面凝视天空,浑浑噩噩。
命如草芥。
当人格上的不平等成为共识,哪怕法律被改写,歧视却依然存在这个社会的角角落落。明文呼吁绕不过历史的桎梏,比枷锁更可怕的,是烙印在血脉里的思想钢印。
同一种肤色,同一片土地,天堂与地狱一线之隔,有人心如死灰,有人堂而皇之。有人王侯将相,有人自薄西山。可怕的是,他们都在人间的泥沼里。
来此西天,不见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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