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朝堂变化
“什么!”最为惊讶的是宇文琨玉,他刚从灶台间拿来的碗筷一个没拿稳,碎在了地上,“前辈,请您说清楚些。吾儿为何将死?”
“哼,”又是冷哼,但这次燕痴倒是没有多停顿,“还不是他非跟着那群江湖匹夫混?江湖内功修行,无一不是擅堵而缺疏。这小子生得一副武生筋骨,却学那些剑士,刀客的修行法子。身体里的经脉堵得慌。怪不得生的儿子资质平平,原来是有违天理所致。虽说这般练武之法,可以让武夫有更好更浑厚的底蕴,所以难怪当时你接老子一掌也只是吐半口血。然而你强行把自己的境界压制于二品,虽然体魄可比一品武夫,可终究只是二品。真的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老子这一生见多了迫不及待想升境得道的武夫,头一回见到拼了命也不升境的武夫。真是笑话。”
宇文清平默不作声,小轩紧紧握住他的手掌。
宇文琨玉忙开口问道:“前辈可有何救法?”
“有倒是有,”燕痴摩挲几下白须,猛地抽出腰间黑刀,未曾出鞘,把眼前木桌劈开两半,“老子的话很值钱的。你给老子磕上几个响头,老子就告诉你,如何?”
宇文琨玉好歹一介王侯,当朝太尉,怎地如此被羞辱。可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尽管他前几月已放言断绝关系。
正当他迟疑时,宇文清平清了清嗓子开口:“前辈,何必为难宇文侯。小子的命虽没那么硬,但亦没那么薄。虽说我于此境囤积底蕴过剩,但是远不及爆体而亡。想来只要寻个气机,破入一品,那便是如鱼得水。”
被揭穿的燕痴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把长刀置回腰间:“小子,你倒是看得清明。那你儿子呢?”
宇文清平抱起儿子,眼神清澈,轻抚他的脑袋:“小轩的经脉尤其比普通人的要厚稳,故而更难冲破屏障来修炼内法。藏剑山庄庄主陆玄为犬子把过经骨,说其活不过一岁。我带他走访江湖名医,尚未有果,一年期至,而犬子安然无恙。再寻陆玄,陆庄主亦颇惊叹。置言犬子虽注定命凡,然骨子里却不甘于平庸,甚至逆天而行。如今犬子年方四岁,小子愚钝,只愿有朝一日能带轩儿离开长安,去藏剑山山脚,开个茶轩休憩而活。”
宇文琨玉的脑中浮现出过往总总,似乎,自己对这对父子的关注实是少了些。每每下朝回府,三子常是只留下一纸书信,逃去江湖。而三子在家时,自己对他的关注总是局限于赠予足够的财银,绸缎,而几乎不过问他的生活。自己一度以为这便是父子交流的方式。终究只是自己的自大,蒙蔽了对三子的关注。甚至当手下传来消息,三子与藏剑山庄有所联结时,自己也没来得及好好过问。直到某日孙子回府,他顿时喜笑颜开,才开始带三子游乐、走访官友。
燕痴的关注点反而不同,听闻“藏剑山庄”四字时,眼神明显亮了一瞬,口中喃喃有声。
宇文清平捕捉到这点变化,心中有了猜想:“敢问前辈,可是藏剑山庄之人?”
“想当年,老子... ...”燕痴下意识开口接话,转瞬又突变口风,“臭小子,想套老子的信息?”
宇文清平不多言语,笑着让小轩出去玩。站起来收拾地上的碗筷。宇文琨玉回了书房。
等宇文清平处理完燕痴留下的烂摊子,却发现后者竟然和轩儿玩成一团。
“轩儿,”宇文清平抱起儿子,“以后不要和这个怪老头玩。”
“什么,混蛋小子!”燕痴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白须飘摇,“轩小子,跟爷爷玩好还是跟你这个笨蛋父亲玩更好?”
宇文轩搂住父亲,没有回答。
宇文清平宛若胜利似的露出笑容。燕痴简直急得上跳下窜,最后无奈地看着宇文父子悠闲回家。
直至刻漏显时为戌,宇文父子在二楼准备睡觉。
“爹爹,轩儿是不是不能练武了?”宇文轩靠在父亲边上。
宇文清平没有掩饰:“轩儿。不能练武不见得是坏处。百年前的永昌国,文脉正盛,儒释道三家亦有登楼合道的修士。爹与娘亲只想着轩儿可以快乐地生活。”
“可是爹爹老是被爷爷欺负,轩儿不学武,就不足以保护爹爹啊。”
宇文清平眼眶一阵温热:“轩儿,不要恨你爷爷。你爷爷被妖族欺负,没有别的地方出气了,爹爹就得给爷爷泄泄气。”
“爹,轩儿不恨爷爷。”
“轩儿相信命吗?”
“爹爹,什么是命啊?”
“命,就是天注定的事情。”
“那轩儿不能学武也是天注定的事情吗?”
宇文清平回答:“爹不知道。”
宇文轩抬起头:“如果这是命的话,那轩儿就不信命。如果这不是命的话,那轩儿就能练武了。”
一片昏暗之中,床上的宇文清平陷入沉默。
“爹爹,轩儿想娘亲了。”
占魁,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宇文清平觉得,那锋锐如剑的女子,却偏偏使一柄柔细软剑,应当正在剑冢闭关吧?当年风华正茂,却倾心于自己这么个落魄粗人。心中万千思绪,最终化为一句,“爹爹也想。”
近几日来,京中大变。尤其是军中力量,从宇文侯失踪始,姚氏、汤氏二位左右将军,陆续辞官退隐,一些军中新秀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其中风头最盛者,当属右将军郑逸,原为九原郡郡尉,治军有方,麾下千人骑据说可抗妖族万人军。其次左将军呼延迟,原为太原郡郡尉,熟读兵书,且几年前还为三十时便已是一品武夫,前途无量。
而当各官员细品其中韵味,一些端倪开始逐渐显现。
太尉大人失踪不谈,大肆更换军中力量,极有可能将动摇军心。且按照官职,应由宇文侯来罢免任职将军职位。可如今是燕帝亲自下旨,而原将军亦是主动辞隐,虽并无不妥,但总叫人捉摸不透。且郑逸与呼延迟二人,很明显的并非宇文侯心腹。许多有心思的官员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其中势大的人已经发现,此二人俱是主张北征的激进派分子。
军中被来了一波大换血后,也渐渐传开了燕帝北上的念想。
皇宫东南区域,奉天殿中。
“什么?”正座位上,当朝太子燕濬将手中笏板狠狠砸在地上,“你们这群饭桶,怎么连一个争气的都没有!”
座下近十位郡尉躬腰而惧,包括蜀郡郡尉关山月,北地郡郡尉洪青天,都是军中赫赫有名的武将。早在宇文侯悄然受命,暗中更替家事时,宇文解甲就与燕濬详谈过,认为是宇文侯即将让位。于是燕濬暗中联系朝中支持自己的武官,不仅是让其更加频繁的上报郡中军情,在皇帝面前混眼熟,更是让其私自动用亲兵北上,杀得妖族以凑战果。太子深知自己这位弑父篡位的父亲,对于妖族是多么的深恶痛绝。甚至前些天,燕陵真正提出要重新提拔左右将军时,曾将座下这大多数人都有所提名,一度让太子以为是父皇对自己的厚爱。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尽管燕濬做了诸多的算盘,左右将军这两朵大花终究是没有落到他的手中。甚至包括二皇子燕祺亦如是。反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真正得知郑逸等人的身份后,燕濬愈加隐隐地感到后怕。似乎,这个父亲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地交出皇位。可他已经六十一岁了!燕陵是二品武夫,少时常年北征留下诸多暗病,满打满算也就能撑到耄耋年岁。可那也还要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那时候燕濬他也得年近半百了。况且,自己那位胞弟近来武道水准直逼登楼,不光光是生母韩氏,甚至父皇都很侧重他,朝中亦不乏他的支持者。至于那位贱妾生的三弟,甚至不能论作三弟的,燕铁衣,被父皇自成年起就遣去妖乱最盛的雁门郡,当了个九死一生的郡尉,本来是没有半点争夺皇权的机会,可如今,似乎局势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思虑到这,燕濬愈加的头疼。
“饭桶,你们一整群的饭桶!做了几个月的准备,连一个将军位都没争到。废物!”
谩骂停息后,待得燕濬终于是冷静下来后,想到座下之人皆是以后可用的中坚力量,才道一声“是本王失态了”,将众位卿臣散去,独自在奉天殿逡巡许久。
正史记载,燕氏皇族四代,幼子燕陵弑君篡位,流放皇兄。其妻韩氏,聪慧无比,诞下一对双胞胎,年长者取名“濬”,年幼者取名“祺”,喻意国之福道大通。韩氏自燕陵戍卫北疆时就跟随其左右,在后者心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然而当燕陵登上帝位,曾一度荒淫不堪。某日在御花园醉酒后,与一女侍从结合,诞下一子,取名“黎”,其母难产而亡。那之后燕陵方才醒悟,于是勤于治国十余载至今。韩氏在其幼时将燕黎视如己出,待其极好,当燕黎总角以后,便很少相见。
燕濬幼时好学,束发年岁时,亲赴江湖第四大势力,文脉遗道——乘贤书院,修学。他的一生都在为了当一个好君王而努力,可在其胞弟的对比下,他的努力却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二皇子燕祺幼时便展露极高的武道天赋,总角年岁时,在宇文府独斗宇文解甲、宇文归田二人,一拳一腿,初显章法,得宇文侯大赞,燕陵亦是大喜,特寻素有‘白龙’之喻的右将军,汤似雪,兼任帝师。不到束发,便入三品,更是厚积薄发,才过而立,连跨两境入一品,这等练武速度,历史上恐怕也只有朱瑛、陆真之流,方可胜之。朝中上下甚至皆称燕祺作“朱帝转世”。
最次幼子燕黎,少不学文,长不习武。直至弱冠年岁,才在汤似雪的监导下,勉强成为了个平平无奇的三品武夫。许是燕陵终于看厌倦了这个意外所生的皇子,一道口谕将其派去镇守当时最受妖族祸害的雁门郡自生自灭。不曾想,燕黎此人以战养战,越战越勇,十来年间不仅是将雁门郡镇守的固若金汤,自身还成长为了二品武夫。两年前布施计策,更是将窝守在眠月山的青狼族群彻底绞杀,提着那颗大如牛首的狼头,班师回朝。燕帝大喜,提出要赐他封赏,后者却出人意料地提出要更名,改为“铁衣”,取意“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燕帝虽不喜此,念在他的初心与战功,还是破例允了。自此,燕铁衣出世。
奉天殿中,燕濬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又闪过一丝不忍,最终定格在了决绝上。强忍心中的波动,他回到寝宫,斥去所有侍从,在窗子边上吹响了一只玉埙。
当晚,太子燕濬请命出宫赴京城郊外的大慈恩寺为父皇母后求福。
月上梢头,在大慈恩寺旁的垂竹林中,太子只带着几位心腹 ,见到了一位黑袍老道。后者只微躬而礼,太子心腹正要呵斥,为燕濬挥手阻下后散去,只留二人密谈。他可知道眼前之人所在势力,近千年前可也是一方霸主,当是桀骜不羁。
燕濬直言此行目的:“令教曾向本王许诺的,如今可还算数?”
黑袍老道遮着张白脸面具,浑身上下无不透着怪异,但闻此人发出难听无比的宛若锈剑摩擦生出的声音:“本教所诺,一言九鼎。”
“令教要扶本王登帝,将如何做?”
黑袍老道桀笑几声:“想来太子还不知晓,三皇子燕铁衣早在三日前便已经动身回京了。”
“什么!”燕濬又一次震惊,“怎么可能?”
他并不怀疑这条消息的可信度,冥教作为江湖第一大势力的底蕴,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信息。而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召燕铁衣回京,联系到今日朝堂所发生的事,燕帝定是是要交军权于他。即是如此,那自己当上了皇帝又怎坐得稳。甚至,自己还能否坐得上那个宝座?自己可是从识字起,就把普贤天下作为自己的目标而奋斗的啊,怎么能在开始帝王之路的门关处倒下呢?那本王这三十年的努力都化为了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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