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孟太后西走龙虎山 铁叫子阵
孟太后下了车,坐在林边石块上,韦嬷嬷与两个宫女在旁伺候。乐和搀了裴氏下车,原来裴氏已有身孕,在车内颠簸了一日,甚是疲累。下车时,裴氏面色惨白,口中抱怨道:“急来抱佛脚,闲时不烧香。早知金兵要来,却不着急调兵遣将御敌。金兵来了,方才匆匆出逃。跑得这般急,一路颠簸,不得歇息,我肚中胎儿似要颠了出来一般!”乐和急止道:“慎言!”裴氏抬头见孟太后,慌忙跪下道:“贱婢口无遮拦,妄言国是,望太后恕罪!”
孟太后教乐和,将裴氏扶去石头上坐,鞠志逊、樱桃下了马,立在一旁。只听孟太后叹道:“怎么个调兵遣将?大江以北,各州县已降金国。大江以南,西边多为荒蛮之地,未曾开化。皇上初立,未及三载,且来江南之地未及一载,江南州县各自为政,各有盘算。自宗泽死后,诸将群龙无首,各有主张。张俊虽有年资,威望、本事却不足以号令诸将。张俊、辛企宗、刘光世、韩世忠诸将,只管要钱要粮,扩充势力,拥兵自重。那岳飞,原为宗泽手下偏将,现竟也渐成气候,唤作岳家军。无论文臣、武将,非一心也。皇上欲都杭州,却遭诸多文臣武将反对,只得暂唤作行在。世人皆以为,皇上金口玉言,一言定乾坤。然军国大事,岂是皇上一言能定得了的,尔等未知皇上之难也!”裴氏听了,伏在地上道:“贱婢无知,随口妄言,请太后治罪!”孟太后摆摆手,说道:“皇上之难,你如何得知?不知者无罪,你起来罢。”
乐和在旁听了,肚中暗自叫苦道:“君臣这般猜忌,怎能抵御强敌?今番江南苦矣!也罢,待将太后送到饶州,我便辞了太后,引了裴氏,回红菇峡去。”当夜,众人皆宿林中。五更时分,厨子早起,打火造饭。饭熟,叫众人皆起,草草吃了饭菜,便匆匆赶路。又狂奔了一日,申时来到一处山岭。孟太后问道:“鞠统领,跑了大半日,众人皆疲累了,歇了罢。此处唤作甚么?”见有几个农人在岭边劳作,鞠志逊拍马过去问了。鞠志逊来回道:“此处唤作蝴蝶岭。”太后道:“蝴蝶岭?只可惜,此时将入冬,见不到蝴蝶了。传令在此歇息罢。”鞠志逊正欲传令众人停下歇息,却见那几个农人惊呼:“兀那金兵飞奔来了!”四处逃窜,瞬时不见了人影。
鞠志逊喝令后队变前队。佘雷领一百土兵在前,列下阵势,抵挡金兵。鞠志逊领一百禁军在后,严阵以待。乐和、樱桃一左一右,紧紧护卫太后车边。远远望见一彪金兵疾驰而来,两下齐把弓弩射住阵脚,只见对阵旗门处正中捧出一员番将,号旗上写的分明:“金国上将术虎。”术虎身边却是两员偏将,一个是阿里奇,另一个是孛术鲁。三员将佐领了一百马军当先追来,誓要活捉孟太后。
孛术鲁年仅十五六,虎头虎脑,活脱脱一个愣头青。骑一匹黑色劣马,提一条镔铁枪,抢先出阵,大声喝道:“宋朝气数已尽,尔等却不知死活,兀自徒劳抵抗。速速交出孟氏那条老母狗,可饶尔等不死。若敢有迟疑,必将尔等尽数斩杀,扬我大金国威!”
一将应声而出,却是佘雷,身长七尺五寸,全副披挂,提一口朴刀,策马向前,骂道:“番国杂种,敢出秽言,不尊圣贤,冒犯天威。孟太后岂是你叫的?我看是你不知死活,待我先宰了你这污秽小贼!”当下两军呐喊。佘雷与孛术鲁抢到垓心交战,两马相交,刀枪并举。一来一往,一去一回,两个斗不过二十余合,只见佘雷暗道:“这番将只会使蛮,枪法却不熟。待我寻个破绽宰了他!”卖个破绽,引孛术鲁挺枪刺来,却闪身避过,挥刀将孛术鲁斩落马下。
术虎见折了孛术鲁,勃然大怒,提一口弯刀来斗佘雷。两个斗至三十余合,佘雷敌不住番将,策马望本阵便走。术虎指挥金兵,前后掩杀将来。鞠志逊挺枪上前,指挥禁军、土兵抵住金兵厮杀。术虎提一口弯刀,拍马来斗鞠志逊。阿里奇却提了一口大刀,骑一匹白马,奋力杀出重围,直扑孟太后。佘雷瞥见,急策马追赶阿里奇。
乐和见阿里奇扑来,慌忙上前,挺剑来斗。不料阿里奇力大刀沉,一交手即将剑磕飞。复一刀,将乐和拦腰斩成两截。可怜乐和竟死在了蝴蝶岭,携裴氏同回红菇峡之梦终成泡影!
此时佘雷赶到,从背后挥朴刀劈来。阿里奇尚未转身,即被佘雷自上而下劈成两半。术虎与鞠志逊斗得正酣,瞥见阿里奇被斩,术虎慌了神,乱了刀法,被鞠志逊寻着破绽,一枪将术虎挑落马下。复一枪,结果了术虎性命。鞠志逊挥兵掩杀,将那一百金兵赶尽杀绝,不曾走得一个。
听闻乐和战死,裴氏急下车,扑将来,抱住乐和尸身,哭死了去。裴氏醒来时,一个人走上岭来,入了树林中。众人一时不察,不知裴氏何时入到林中,不见裴氏时,急急四处找寻,见裴氏已使一根绳子,吊死在林中一棵歪脖子树上。孟太后令将乐和、裴氏葬在了一起。樱桃来到乐和、裴氏坟前祭拜时,只见两只彩色蝴蝶绚丽斑斓,自坟头翩跹起舞,似两只精灵,相依相伴,相互缠绕,飞入空中。孟太后立坟前,黯然道:“只怪老身,不该召乐和与裴氏回也!今两尸三命,何其悲惨!”
厨子打火造饭,一众人草草吃了饭菜,天色已黑。孟太后不敢久留,连夜赶路,望西而去。急急走了一夜,天明时来到一座山前,正欲歇息时,却远远望见金兵铺天盖地从身后赶来,一路高喊:“莫要走了孟太后!”喊声此起彼伏,远远传来。鞠志逊急攀上高处望,只见金兵黑压压一片,足有二千人。鞠志逊从高处下来,走到太后马车前,禀道:“金兵势大,足有二千人,我等恐难抵挡。请太后与沈将军骑了乌骓马先行,下官与佘都头领禁军、土兵在此抵挡。我与佘都头若得脱身,必赶来与太后、沈将军汇合。”
鞠志逊将孟太后搀下马车,扶上了乌骓马。樱桃提了玄铁棒,飞身上马。太后在前,樱桃在后,骑在乌骓马上,拍马疾驰而去。鞠志逊转回身,与佘雷领了禁军、土兵,摆开阵势拒敌。只见金兵疾驰而来,两边使弓弩射住阵脚,对阵旗门处正中捧出一员番将,号旗上写的分明:“金国上将古里甲。”看那番将时,怎生打扮?但见:戴一顶三叉紫金冠,冠口内拴两根雉尾。穿一领衬甲白罗袍,袍背上绣三个凤凰。披一副连环镔铁铠,系一条嵌宝狮蛮带,著一对云根鹰爪靴,挂一条护项销金帕,带一张鹊画铁胎弓,悬一壶雕翎鈚子箭。手持梨花点钢枪,坐骑银色拳花马。
古里甲身边六员偏将,分别是:斡勒、阿不罕、卓鲁、纥石烈、温迪罕、兀撒惹。金兵阵中摇旗呐喊,耀武扬威,搦战厮杀。只见一员番将当先出马,厉声高叫:“我乃温迪罕,哪个来与我交战?”佘雷出马,喝道:“我来斩你!”那温迪罕矮壮敦实,使一口大刀,喝道:“你是谁?报上名来,我的大刀不斩无名之将!”那佘雷年仅二十,性气正刚,哪里肯饶人一步,喝道:“我乃佘雷,专来杀你!”温迪罕笑道:“你放马来,看谁杀得了谁!”佘雷使朴刀,温迪罕使大刀,两个斗在一起。二马相交,两刀并举。斗到二十余合,佘雷瞅个破绽,喝道:“呔,看我杀你!”挥刀望对手朝颈项处削过,将温迪罕头颅削下。只见一颗头颅落地,骨碌骨碌滚出老远,温迪罕身体方才缓缓跌下马来。
番将卓鲁见折了温迪罕,挺枪出阵,要杀佘雷,却被鞠志逊出马拦住。二将正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同是使枪,却另有枪法,各用神机。斗至二十四五合,终是鞠志逊武艺高出一筹,一枪将卓鲁挑落马下。复一枪,送卓鲁上了西天。古里甲见连折二将,不觉大怒,厉声喝道:“一齐上,杀了二贼!”斡勒、阿不罕闻声抢出,径奔鞠志逊而来;纥石烈、兀撒惹却奔佘雷。鞠志逊毫不畏惧,一杆枪抵挡斡勒、阿不罕二将。斡勒使两口弯刀,阿不罕使一口单刀,与鞠志逊斗至二十余合,只见鞠志逊奋神威,将阿不罕挑落马下。古里甲见折了阿不罕,拍马来战鞠志逊。
却说佘雷使朴刀,纥石烈使戟,兀撒惹使铁棒,三个斗至二十余合,佘雷力气不加,败下阵来,策马回身便走,慌里慌张,却走错了方向,望金兵阵中去,正撞着古里甲。只见古里甲拈一条梨花点钢枪,本是望鞠志逊奔去,却见佘雷撞来。古里甲信手一枪,佘雷猝不及防,躲闪不及,被刺中左腿,吃疼跌落马下。纥石烈在左,兀撒惹在右,纵马杀来。佘雷跌在地上,犹起身举刀来斗,无奈伤了左腿,怎斗得了二将!斗了两三合,朴刀被铁棒打飞。佘雷即停下,仰天长啸,叹道:“老子杀了孛术鲁、阿里奇、温迪罕三个番将,已是够本。你两个番将,来杀我罢!”纥石烈、兀撒惹齐上,佘雷前胸中一戟,头上中一棒,瞬时倒下。
古里甲刺伤了佘雷,却马不停蹄,来战鞠志逊。那古里甲乃是金国一员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杆梨花点钢枪使得神出鬼没,更兼斡勒在旁相助,鞠志逊怎么抵挡!斗了七八合,鞠志逊无法招架,败下阵来,转身便走。斡勒、纥石烈、兀撒惹齐赶来,将鞠志逊团团围住。鞠志逊哪里有心恋战?望斜刺里,死命撞出去,冲出了重围。古里甲挥兵掩杀,二千番兵一拥而上,将禁军、土兵杀得干干净净,单单放走了一个鞠志逊。
金兵团团围住车仗。只见韦嬷嬷先已跳下车来,奔望路边,头撞山石而亡。其余太监、宫女、车夫、厨子一干人等,皆吓的魂飞魄散,哭爹喊娘,跪地求饶。古里甲喝道:“孟太后现在何处?”一个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太后与沈樱桃将军骑一匹乌骓马,望西先行了。”古里甲一挥手,金兵一拥而上,将人全杀了。古里甲领二千金兵,望西赶来。
究竟樱桃领了孟太后奔去了何处,是否能逃过此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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