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鬼脸儿踏火自刎 严世询
王举急将火炮对准河面,点火发炮。无奈完颜宗弼大海鳅船已驶离黄天荡,只是击伤了几只大海鳅船。虽伤,却不沉,迤逦驶入扬子大江。岸边,番将潘术古领五百金兵,一来烧韩世忠大船,二来助轻舟上的金兵拆卸河中铁索、铁钩。见大海鳅船已驶过,河中并无铁索、铁钩阻拦,潘术古便领金兵要逃。望前,被王忠义、刘四保拦住;望后,却见欧阳川赶来。潘术古见走不脱,提一口大砍刀,大踏步望前,径奔王忠义去,口中叫道:“兀那南蛮不要走,来吃你爷爷一刀!”王忠义要逞英雄,拈一杆铁枪,策马向前,喝道:“我乃穿云枪王忠义,正要杀你这放火的番贼!”只一合,便将潘术古大砍刀挑飞。潘术古就地一滚,滚到一边,拔出腰刀,叫道:“各位兄弟,潘术古不辱使命,先行一步了!”利刃望脖子上一抹,瞬时倒下。几个金兵急上前来,望身上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
二百金兵皆望自身上浇火油,放火自焚,只见烈火熊熊,尽数烧死了。王忠义、刘四保、欧阳川与众军士直看得目瞪口呆。韩世忠吩咐众军士,收殓了严世询尸身。在黄天荡边上,严允、付杰坟旁,好生安葬。查知是眭放、倪火献计,遂令窦怀领军士,抄了眭放、倪火的家,将二人捉来。在眭放、倪火家中,各搜出万两黄金,抬入大帐来,韩世忠令罚没充公。见眭放、倪火来,韩世忠勃然大怒,指住二人鼻头,骂道:“你这两个腌臜狗贼,贪财叛国,丧尽天良,献了奸计,使金兵走脱,害死了严将军。看我将你两个狗头砍下,祭奠严将军!”拔出宝刀,将眭放、倪火砍下脑袋,亲手提来,置在严世询坟头。韩世忠领诸将,一同祭奠严世询。
樱桃携了一只熟鸡、一盘果蔬、一壶酒,领了寸泥鳅、徐炜、李慎及六个庄客,来到黄天荡出口处,朝着河面,祭奠杜兴、阵亡水军与众猢狲。此时,河面上白茫茫一片,空空如也,百十只船皆被烧得一干二净,人、猢狲与船尽数沉入河道内。祭奠毕,众人入大帐,跪求治罪。韩世忠寻思半晌,末了叹道:“起来罢,非你等之罪也。即便拦上铁索、铁钩,也只拦得一时,终是拦不住大海鳅船,金兵也有法子搬去铁索、铁钩,将船驶出。只恨那倪火,献火攻之计,烧了帆船。没了帆船,你等有心无力也!”
李慎及六个庄客跪地却不起,哭诉道:“既不治罪,我等要回下梅庄了。杜叔叔来寻我,却战死在黄天荡,被烧成了灰,随船沉入水底,无从收殓尸骨矣。杜叔叔死前嘱我回家,接管下梅庄。今别过韩将军,李慎回下梅庄去了。”韩世忠叹道:“杜庄主乃忠义之士也!你回下梅庄,立了牌位,替我燃三炷香,好生祭奠。”立起身,去身边取出宝刀,走下阶来,赠与李慎。
李慎又领六个庄客来拜樱桃,道:“姐姐,李慎回下梅庄去了,就此别过。姐姐得闲时,且来下梅庄,容李慎尽地主之谊。”樱桃不舍,只得道:“我若有空闲,便去下梅庄,祭拜杜庄主。”李慎回了下梅庄,从此不再管庄外之事,只安静在庄内做个富翁。及成年,娶一妻,纳一妾,绵延子嗣。
次日,韩世忠传下将令,令众军启程,返回镇江。梁红玉一惊,问道:“怎是回镇江,不去追击金兵了吗?”韩世忠叹道:“怎追击?我水师几乎全失!”梁红玉道:“尚有马军四千余。”韩世忠道:“完颜宗弼尚有一万五千金兵。且完颜宗弼此去,必与完颜昌合兵一处,足有三四万军马。我等若去追,无异以卵击石!”
话说大宋建炎四年四月末,金兵陆续渡过扬子大江,撤回黄河以北地区。从此,金兵不再渡江来犯。五月,赵构一行回到杭州,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岳飞等诸将皆陆续返回。赵构遣人,远赴饶州龙虎山,接回孟太后。
这日,宫中遣人来到武胜军军营,接樱桃、孟葵入宫,言太后召见。樱桃喜滋滋道:“我领你去见太后。”樱桃、孟葵登上马车,驶望皇宫侧门。入了宫,下了车,早有一个年长宫女候在那里,自称李嬷嬷的,引二人入去见孟太后。孟葵首次入宫,目不斜视,战战兢兢。忽见正面来了一队禁军,押了一个人走来。那人瞥见樱桃,急叫道:“沈将军救我!”樱桃定睛看时,却是鞠志逊,一条绳子绑了,被押了走来!樱桃大惊,问道:“鞠统领,为何被绑?”鞠志逊叫道:“不知也!”即被禁军押了远去。孟葵小声道:“莫要多事!”二人跟随李嬷嬷,入了延福宫。
孟太后从房间里转出,见樱桃、孟葵伏在地上,便上前扶起二人,却见樱桃眉头紧蹙,便道:“孟夫人,你有何事,怎紧蹙眉头?”樱桃一愣,说道:“太后,你也唤我作孟夫人么,我老大不习惯!”孟太后笑道:“女子婚后从夫。你若不习惯,结婚作甚么!”樱桃只得道:“太后教训得是。”
孟太后道:“老身问你:你皱眉头,欲言又止,似有话要问。你要问甚么?”樱桃道:“适才入来时,遇见鞠统领,被禁军缚了。不知他所犯何事,被押望何处?”孟太后道:“原来是遇见了鞠志逊。圣上下旨,令将他押望宫后斩首。”樱桃大惊,急切问道:“鞠统领究竟是犯了何事,惹恼了圣上,被判了死罪?”
孟太后道:“你可听闻,杨再兴踹营、辱骂皇帝与老身故事,现已传遍江南?”樱桃道:“末将略有耳闻。”孟太后道:“在鹿鸣山下时,只你我他三人。是谁将消息传出?”樱桃道:“不知也。”孟太后道:“莫非是老身?”樱桃道:“怎可能!”孟太后道:“莫非是你?”樱桃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我怎敢!”孟太后道:“老身知你不敢。不是你,不是老身,只能是鞠志逊矣。这厮忒可恶,有意将消息传出,他博取了名声,却污了皇上与老身名声!”
樱桃思纣再三,说道:“许是那杨再兴传出。江湖上的传闻,多是当事者自传出。”却不料,孟太后听了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沈樱桃,速速闭嘴,休得多言!你知不知,屁多不是病,话多却要命?今你若多说一句,老身即叫禁军来,将你押望皇上处,治你包庇同情之罪!”樱桃一张黑脸,被唬的瞬时变得刷白,闭口不敢再言半字。樱桃肚中寻思道:“这太后受了气,却能忍,隐忍多时,回到杭州,方令斩了鞠志逊,秋后算帐是也!”不由冒了冷汗,只觉得背后凉津津的。樱桃原不怕皇上、太后,皆因身边有莲蓬。皇上、太后若要来杀她,躲入莲蓬便是。今莲蓬早被皇上收了去,樱桃已无处藏身!
孟太后去阶下左边一排座位坐下,叫樱桃、孟葵分坐她两边。孟太后道:“孟将军,饶州一别,你可安好?”孟葵道:“承蒙太后抬举,末将一切皆好。”孟太后笑道:“非老身抬举你也。抬举你者,孟夫人也。将你引入武胜军,教你杀敌立功者,孟夫人也;将你引入沈家庄,与你结成夫妻者,孟夫人也。你有今日,皆孟夫人所为。”孟葵道:“末将知矣。此生伺奉夫人,当作犬马之报!”孟太后道:“如是甚好。既做夫妻,便当如是。在饶州时,老身便见你机灵,今日看来,此事不假。老身传你同来,确有一事。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入宫来做事?”孟葵应道:“但听太后差遣!”孟太后便道:“鞠志逊已斩,空缺一个大内禁军副统领之职。你若愿意,老身便写一封荐书,呈与皇上。”孟葵大喜,伏在地上,一拜再拜,口中连声道:“多谢太后提携!大恩大德,定将涌泉相报!”孟太后笑道:“先莫拜,此事须得圣上定夺。大内禁军副统领乃是四品官秩,然你初入宫,且年轻,先与你五品官秩,日后再升四品。”孟葵道:“但听太后安排!”须知,樱桃是七品县君,若得圣上封赏,可升六品。孟葵本是八品将官,却忽得孟太后关照,跃升五品,岂不喜出望外!
孟太后又道:“听闻你的绰号唤作玉狻猊?”孟葵道:“那是江湖上的诨号,不值一提。令太后见笑了!”孟太后却笑道:“这绰号甚好。不似沈将军,叫甚么野猴子。老身手边刚好有一只羊脂白玉狻猊,恰与你相配,便赠与你了。”唤李嬷嬷取出羊脂白玉狻猊来,但见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惟妙惟肖。孟葵大喜,伏地拜谢,接了。
樱桃遭孟太后训斥,只得坐在一旁,不敢多说半字。孟太后道:“孟夫人,老身斥责你,乃是教你凡事休得妄言。且谨记:言多必失也!”樱桃只得拜谢道:“末将受教,我知了!”
出了宫,见周遭无人,樱桃急道:“你知不知,伴君如伴虎?”孟葵笑道:“我怎不知?”樱桃道:“既已知,你怎敢入宫?”孟葵却道:“无妨,我小心便是,多做事,少置喙。”樱桃道:“怎个小心?鞠志逊小心翼翼,忠心耿耿,却落得个被斩首,白白掉了脑袋!”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是喜是忧?孟葵虽得孟太后提携,荣升大内禁军副统领,却保不齐,哪天不留神说错话、做错事,得罪了皇上,被皇上砍了脑袋,岂不冤死!
无奈,樱桃只得嘱咐道:“你须小心,若真犯了事,便快快逃出宫来,随我回影屏山,你我一同上山,作闲云野人去!”孟葵却道:“甚么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杀我,杀便是了。我既做了臣子,岂能逃跑,弃君而去?”樱桃气恼道:“你等梁山后人,个个皆是要做宋江么?不如今日便上吊,死了算了!”孟葵却笑道:“其实,我非梁山后人也。我只是孟康的侄儿,非他后人。”
回到军营,孟葵找条红绳子,将羊脂白玉狻猊日日拴在腰上。此乃太后恩赐,何等荣耀。不几日,皇宫内来人到军营,宣了圣旨,将孟葵接入了宫中。
话说自回杭州,圣上忙忙碌碌,不曾半日得闲。这日大朝,圣上大会群臣,文武百官皆在大殿内。圣上端坐阶上,冷不丁问道:“韩爱卿,你可知晓,梁红玉参了你一本?”不知梁红玉所参何事,圣上是否怪罪韩世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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