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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 杨百万:这事不是我做的


  马谡大败吕岱后,依靠士家在交州数十年间所积累的巨大声望,传檄而定交州。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吴国都城建业。

  东宫。

  文武百官神色肃穆。

  “士三作乱,交州沦陷,诸公可有良策为孤分忧?”

  堂上鸦雀无声。

  孙权环顾群臣,眉头皱出十八个褶。

  片刻后,拂袖而去。

  在他接掌江东这三十二年间,经历过“曹操八十万大军屯兵南下赤壁”、“刘备七十万大军东进欲夷陵”、“曹丕二十万大军三路攻吴”、“曹叡二十万大军三路攻吴”等诸多比今天更严峻十倍的局面,最终都被他一一化险为夷。

  但是今天,文武百官的态度,或者说世家子弟的态度令孙权没来由地觉得后背有些发寒。

  东吴目前面临的问题并不止是交州之变,还有来自魏辽东太守公孙渊的戏弄。

  原本,二月的时候,公孙渊曾派使者向东吴称臣。

  这原本是好事,魏吴两国暗中争夺辽东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各自明招暗手频出。

  为了拉拢公孙渊,孙权付出了巨额的金钱、大量的物资和美女,终于使得公孙渊下定决心附吴。

  但辽东使者刚到建业,一听闻交州易主的消息,便连夜坐船走了。

  连觐见称臣送礼的程序都省略了。

  这令孙权一度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即催动水军,平了辽东,把反复无常的公孙渊摁在地上摩擦一百遍。

  但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辽东地处偏远,鞭长莫及,东吴又面临内忧外患,孙权明白,自己根本奈何不了公孙渊。

  坦白说,如果只是失去一個战略价值不大的交州,孙权并不会如此忧心。

  让他忧心的是来自陆家的反叛。

  在查清陆逊是否参与此事之前,孙权也不可能再对前者委以重用。

  东吴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整个交州十一郡、失去了公孙渊的依附、失去了最能打的统帅陆逊。

  这已经不是自断一臂了。

  这是自断一条大腿。

  孙权无法想象陆逊站在对立面的场景,就像他九岁时无法想象会失去父亲孙坚、十八岁时无法想象失去大哥孙策、二十七岁无法想象失去左膀右臂周瑜、三十六岁无法想象失去弦骨之臣鲁肃一样,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将来会在六十三岁时失去陆逊。

  孙权在最初得知陆家转投“士三”的时候,震惊、讶然、不解、迷惘等诸多情绪一涌而上,夜不能寐,忧心如焚。

  陆家在江东根深蒂固,才俊众多,光是目前在朝中为官的都不下十人。

  以陆家庞大的体量,其家族子弟的态度,足以影响到其他世家。

  事情是如何演变到这步田地的?

  孙权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一个多月前,他还对交州之乱不以为意,对陆凯转投“士三”一事嗤之以鼻,认为陆凯必将会为这个愚蠢的决定受到惩罚。

  但在交州顷刻间易主后,孙权已经意识到,这其中不简单。

  孙权是知道士家所有后人资料的,其中根本没有士三这个人。

  在得出这个推断的第一时间,孙权立即意识到,交州可以晚一些再收复,弄清楚“士三”的身份,稳住局势才是当前重要的事。

  于是,连忙派快马召回前往救援交州的五万大军,并派出间人至桂平、成都、洛阳三地,收集士三的消息。

  临危不乱,一向都是他性格里的优良品质。

  昔日夷陵之战后,面对曹丕三路大军压境,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孙权仍然“卑辞上书”;在勉强抵挡住魏国的进攻后,一方面和蜀汉通使复盟,另一方面还在与曹魏保持关系,直到后来吴蜀关系升温,曹丕囚禁了吴国的使者冯熙,孙权才彻底断绝与曹魏的联系,并最终成功化解了危机。

  一直以来,孙权的策略都是先求自保,再求扩张,如果没有特别好占便宜的机会,哪怕东吴的实力强于对手或盟友,他也会尽量把姿态放低。

  可以说,三国之中,只有东吴一直都是有盟友的,有时盟友是蜀国,有时盟友是魏国。所以,东吴才能逐渐坐大,从他接手时只有江东六郡,发展到现在拥有三洲之地。

  这一点,也一直是孙权自信的来源。

  但是现在,三洲之地陡然变成了两州,形势忽然变得严峻了起来。

  孙权没有让自己在“陆凯反叛”的悲观情绪中沉浸太久。此事固然令人惋惜失望,但不能因此而乱了方寸。

  根据目前所知的信息,陆凯虽然已经投了“士三”,但陆逊似乎并不知情,没有参与此事。也就是说,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有鉴于此,孙权决定对陆逊保持最高程度的耐心,不逼迫他走向对立面。

  ……

  交州,榆林郡桂平城。

  全控交州之后,事务忽然繁多起来,每天都有各个郡县的官员前来觐见,呈上户籍和官吏资料,汇报情况,与新交州话事人拉近关系。

  马谡和陆凯从三月初一一直忙到三月中旬,这才堪堪将除日南郡外,其余十个郡的所有官员接见一遍,对每个人勉励几句,承诺只要他们按时上交赋税,一切郡一级的下属职务均有各个郡守自行安排,他绝不插手。

  陆凯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这日南郡的官员竟然冥顽不灵,妄图抵抗天威,决不可轻饶了他们!”

  “我意,即刻发兵三千,攻打日南,不知妹夫意下如何?”

  拿下交州后,陆凯便被委任为刺史,总揽交州诸事。因此他对于政务很是上心。

  尤其是在马谡透露出“陆与马、共天下”的意图后,陆凯就更上心了,完全把交州十一郡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来经营。

  不过为了以示处事公允,也为了让妹妹好生歇息一段时间,陆凯硬是拉着马谡在公署操劳了半个月,没让这个妹夫回家。

  半个月下来,马谡累得够呛,

  见陆凯询问,便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揉着腰道,“就按照兄长的意思去办。”

  说罢,起身便要开溜。

  却被陆凯一把拽住,一脸严肃的问:“偏将何弘之事,妹夫打算如何处置?”

  马谡想了想,“杀人不过头点地,念在他此次立有大功的份上,给足盘缠,放了他的家小。”

  “如此也好。”陆凯点头。

  何弘这样的人,能背叛第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按照陆凯的想法,那肯定是一刀咔嚓了,一了百了。

  但马谡却做不出这种利用完就反手一刀剁了的事,但又不能将其留在身边,那干脆就把他放了。

  反正何弘也不可能在重归吴国,如果他想吃军旅这碗饭,除了投蜀,别无他选。

  马谡走后,南海太守陶基带着三个儿子和南海户籍名册来到官暑,

  守卫简单地查看过陶基的印绶,就放他进来,告诉他陆凯在左厢房办公。

  陶基抱着这一大摞户籍名册,走到左厢房,敲了敲门,及听到一声“请进。”

  这才推门而入。

  “刺史大人,这是南海郡的户籍名册。”

  陶基放下名册,拱手感慨道:“敬风兄,一别经年,没想到再见面时,你已贵为交州刺史,我还是南泰太守,真是人生变化莫测啊。”

  “叔先兄,请坐,请坐。”陆凯热情还礼,两人把臂相谈。

  “遥想昔日我与兄共在吴候…哦不,吴帝孙权麾下共事,仿佛就在昨日,不想今日又同在一处为臣。”陆凯也感慨了一句,看了眼在陶基身后的三个青年,讶然道:“这三位便是令郎吧?”

  “正是在下三个不成器的犬子,陶璜、陶濬、陶抗。”

  三个小青年赶紧走过拱手躬身见礼,陆凯坦然受过,笑道:“叔先兄此来,怕不是专程来送户籍名册的吧?这种事只要交给那些文吏或者仆役来做就好了。”

  陶基不好意思的陪笑了下:“三子俱已成年,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故而想托敬风兄在府城给他们谋个差事,好早晚聆听士公的教诲。”

  陆凯笑眯眯的望着陶基:“好说,好说!”

  两个老熟人相视而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陶家也是江东世家之一,虽没有陆家那么大,却也是个中等规模的家族。

  跟马谡不太喜欢用世家大族的子弟不同,出身与世家的陆凯深知世家的能量,这种安排差事拉近相互距离的操作是避免不了的。

  通常,大族子弟果真有才能的话,那是百分百会得到重用的;倘若无才,也不过就是委任个闲职挂起来。

  此举,花费不了府库里多少钱财,却让各个世家与统治者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然后形成“统治者管理世家,世家管理百姓”的阶级关系。

  这,便是东吴如今的社会形态。

  马谡一开始想血洗世家,从头到脚把交州犁一遍。

  陆凯得知这个打算后,立即阻止了马谡的鲁莽行为。

  因为即使消灭了世家,马谡也不可能更深度的掌控交州,甚至,还会面临失去掌控的风险。

  原因无他,这个年代,普通人大多都不识字,而世家子弟则全部都识字。如果没有了世家,谁来管理分散在各地的百姓?

  靠百姓自己管理自己?

  那绝对会乱套的。

  正是那一次据理力争的辩论过后,马谡改变了想法,并将交州所有事务都丢给了陆凯。

  思绪收拢,陆凯分别打量了一番三个青年,一一考校了一下他们的才学,而后闭目沉思起来。

  思索着给这三个平庸的后生晚辈,安排个什么职务。

  ………

  桂平城内最大的“南国酒肆”二楼,黄袭、李盛、张休、杨百万四大部将对位坐好,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之前发生在桂平城外的战争,并没有给城中百姓造成任何损失,反而因为接连咔嚓了两个家族,空出来许多无主的产业和田地,有更多的百姓因此受益,过上了好日子。

  于是他们热情高涨,纷纷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在府城中走来走去,期待着新刺史能够咔嚓掉更多大族,因此,街道上比往常更热闹许多。

  杨百万喝了一杯酒,一脸纳闷地问道:“老黄,你为何叹气?”

  黄袭又叹了口气:“还能为什么?积攒了几年的私房钱,不知道被那个鼠辈给偷了,气煞我也!”

  “真没想到,平日里外表憨厚的老实人竟然是这种人!”

  说着,瞥了张休一眼。

  众人“哦”了一声,都把目光投向张休。

  张休红着脸争道:“我那不是见你即将受罚,替你保管吗。”

  黄袭瞪大眼睛:“那我的钱呢?”

  张休顿时一件郁闷:“不知道被哪个奸人给挖走了。”

  说着,瞥了李盛一眼。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李盛。

  当时山寨里偏将以上职务的人只有六个(只有偏将以上的人可以在山寨里随意走动进出),即马谡、阿秀、杨百万、黄袭、李盛、张休。

  马谡和阿秀自然不会觊觎他们这点微薄的积蓄,埋好的钱财不翼而飞,那么可疑人物的范围就很小了。

  不是小伙子杨百万,就是老滑头李盛。

  李盛也叹了口气,如实说道:“钱的确是我拿走了,可我后来回去看的时候,也不翼而飞了。”

  闻言,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李盛顿时急了。

  “哥几个要信我啊,我真没独吞!我就是和你们开个玩笑……”

  众人切了一声。

  开个玩笑?

  来个玩笑需要把钱从前山挖出来,埋到后山吗?

  糊弄鬼呢!

  见众人不信,李盛一脸郁闷,问题是钱真的不见了啊。

  如果他真的独吞了那么大一笔钱,也不至于这几顿饭都请不起,每顿都要杨百万付钱。

  嗯?杨百万付钱?

  他哪来的钱?

  这酒肆里的一顿酒菜可不便宜啊。

  李盛一边想着,一边啜着闷酒,几杯酒下肚,脑子忽然清醒了起来。

  多年养成的默契令三人对望一眼,目光一起望向杨百万,齐声问道:

  “你哪来的钱?”

  杨百万脖子一缩,弱弱的说:“你们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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