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种桂
听得商大娘恍惚,苦笑:“已允过她们!”
纪红棉笑道:“一城之主,也要讲言出如山,允过的就算了,慢慢再补救,小道友经营得好,南晋国姬家也送侍女来奉承,眼下已在东山郡地界,两三日就到,她们进城,加今儿带回的五个,莫再这般轻许出去!”
商大娘点头,她又道:“你这主人家心善,想也不会胡乱配婚姻,给她们指婚,左思右想,要选合适的,反更受累!但若不如此,不足赏功罚过,如那愿去礼宾司的鲍正山,长相不如意,求先娶着媳妇,要只靠韩思帮忙,几时能说定一个?这城要防魔患,小道友安这些个侍女进虎卫府,准备传授道兵之法,待人多起来,就再不是作耍!道兵演习结阵,更须令行禁止,她等一个个便成了家,岂能就不听城主府号令?”
“你爱学‘命理术’,却是正好!待研习再深些,看相品人渐准,慈心自家藏着,替这些个人操心,选性子合或互能补益的配对,且紧着有功的先成事,争执便少,城主府也显恩威并济、有功必赏,遇事方使唤得动人!这往后,家务琐事先丢给丫头,往后则给儿媳妇管,你自家脱身出来,一来享享儿子的福,二来多识人看人,主持有用的事儿!”
商大娘躬身,诚心道谢:“真要谢前辈,为我费心指路,若不然,再过百年,老婆子也只会围着锅灶打转,一辈子没见识!”
商三儿也受益匪浅,笑着:“我娘俩不是富贵人,真要多谢前辈点醒!”
先前未受礼,商大娘道谢躬身,纪红棉倒端正受了,又轻笑着:“我不过仗活的岁月长,方唠叨这些,不嫌我多事才好!荷叶她们快来啦,丫头还不去分派事儿?”
听的这些,虽与修行功课不同,眉儿也觉眼界大开,舍不得离开,被提醒了,忙慌着再施一礼,碎步小跑出门。
跑到门边,又折转身来:“忘…忘了问老夫人,纪前辈和这位爷,安置在哪个院,还有讨钥匙!”
纪红棉笑着安慰:“万事起头难,莫慌张,都能历练出来!商大娘心善,又待你似女儿般,些许差错都用得。”
待眉儿出去,她又叫:“那桂树叫相思桂,放久不好,小道友快种去,阿丑随哥哥帮忙!”
两个男子也就离开。
只剩两个当娘的,纪红棉再道:“商大娘怕儿子行差踏错,防得严,不许那些女子进府,也没想差,但这城主宅,也是一城脸面,哪好一直如此?天地分阴阳,禽兽论雌雄,人分男女,各具禀性,方能传承衍化。他这年纪,知慕少艾正是天性,又是个爱玩的,处在这位上,一味死防,怕反还要多出事端!”
商大娘苦笑:“婚事已议下,家里还有个眉儿,老婆子又不是不许他碰,德行浅薄、行事不知收敛的,再不管着,就要贪得无厌!”
“天下万般事,都过犹不及,但我想来,还依你管束,人不坏,也不算色中饿鬼。毕竟堵不如疏,与其由他在外沾花惹草,乱留种,还不如定几个自家放心的,既有人手用,家里也收他的心,经历过几个,等媳妇进门,能得夫妻和睦,多半也会收心了!”
商大娘轻叹气,却不知松开缰绳后,那混账会祸害多少。
与阿丑出来,商三儿思量着,该把桂树种哪好。
最早念头是就种城主府,但金仙已说过,这桂树也有害处,恐生执念,不宜处太近、太久,他娘俩都是大道无望的废地仙,死霸着它,其实无益,反招人不满。
想去想来,官衙倒还合适。
城中尽是人仙,便韩思这假城相偶尔管事,也只整治曹四时去官衙,平时不在门房就在城里跑动。
官衙没人,且北依城主府,自家能借着光;南邻礼宾司,能嗅到这奇香,指不定就有高阶人仙愿进城一试!
桂香本就传得远,城里这些人仙,要借它修行,随时可到北通街来,都便宜。
想定,带着阿丑,先去礼宾司喊上鲍正山,三个人一起种树。
鲍正山长得尖嘴猴腮,以前在四门村还不觉,搬来绿柳城,遇着可择婚的美娇娘,全不假辞色,已自苦好久。
但见着阿丑,惊愕过后,竟觉自己也是个美男子了。
听城主叫种树,跟着出来。
商城主选种桂的位置,在官衙后院。
老狗放出那株桂树,枝叶上好似有层玉质,树冠足六七丈方圆,树干则七八丈高,根部须两人才能合抱。
树挖过来,但香味没了,都留在龙首峰呢。
阿丑与鲍正山力气大,挖坑、扶树身的力气活都是他俩,商三儿只管盖土,残废老狗驮水,不多时也种好。
种下树,泼下定根水,商三儿叫:“城隍爷,这桂树要紧,烦请照看着些,它极招惹鸟雀,白日莫管,晚间哄走就是,只不许在树上筑巢。再烦请与城里人仙传句话,这天下奇香,花开后,都可来北通街沾光,但谁也不许多贪时,也不许进官衙!”
城主府里,与商大娘唠着家常的纪红棉,赞了句:“许鸟雀留枝,城里人人共享,正合自然,不易生执念。”
有她在,相思桂没种不活的道理。
城隍原已拿定主意,城主再叫传话,就要掰扯一番,但这株大桂树种下,牵动地气,便知不凡,他这阴神嗅到些许香味,已觉不凡,着实受益,犹豫间,又听见金仙出声赞,不满便都没了,应承:“好!”
商三儿对鲍正山道:“韩思允过,先帮你说媳妇,今日虎卫府新来了五个,与先那十位一样,各都美貌,不过伺候过山神,不是处子,你可愿要?”
鲍正山欢喜着叫:“在四门村,宇文兄弟还共娶陆娘子呢!我这修为不拔尖,长相却在末梢的,能有就不差,得那般美人儿做媳妇,哪里敢嫌?”
商三儿免不得叮嘱:“今日说好,往后不许后悔!也不许这事上与娘子生怨,被我听见一句,扣你五年常例!”
“哎呦!城主不信,可要我指天立誓?”
商城主摇头:“那倒不必!你既愿意,我就请老娘受累,为你指婚一个!你去与兽皮店屠大叔合计,选定日子,两场婚事一天办罢!”
已说好的,回来就办屠家小妹与田余的婚事,由城主府操持。
真任那些美娇娘自择夫婿,鲍正山就属难被选中的,能排在魏清、雷雨前头,先娶到娘子,顿时心花怒放,拍着胸脯叫:“城主大恩,咱记心里!有事只管差遣,姓鲍的要皱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
金仙说的果然不差,商三儿笑着:“往后脏活累活,少不了你!”
“没得说!”
说完话,鲍正山欢喜着回礼宾司,商三儿问阿丑:“兄弟,你初来,我领你城里逛逛去?”
不想驼背丑男摇头:“哥哥,百日并不多,我想陪着娘,城里往后都能逛。”
商三儿点头:“那咱们就回去!”
回城主府,阿丑去他娘身边听闲谈,商三儿则去寻丫头。
荷叶等十三个侍女忙碌做事,眉儿只管分派、寻物,倒也很快适应。
寻着她,商三儿叫着一起去秘库。
“久在山居”搜刮来的好处,摆件、实用小宝器之类拿得甚多,狗背上全取出,放入秘库,商三儿对她道:“这些个物件,多数没啥大用,但撑场面。得空时,你请老娘检点清楚,摆家里,或送人情,都随她的意!”
又拿出要紧的两样,龙山茶和“无双馥韵”的桂花。
常久久种的十六株上等灵茶,各都高大繁茂,但一年只春季采茶叶,所得并不多。
那灵茶,采茶只能取芽尖上三四叶,一株茶树顶天得五六斤鲜茶,制干后,只剩一斤多了。
常久久今年新制的茶还未卖,加上剩着自饮、待客的,还不到二十斤干茶。
一斤就值五叶,价是高,但共只十六株茶树,其实卖不出多少功德叶,商三儿都瞧不上眼。
搜刮回来的桂花,才是真正值钱的物事。
荷叶等原山居侍女说,老桂树开得也不算多,待花落扫收,一年只有四十多斤,但制茶、酒、糕点等都能用,常久久卖给多宝阁,是按两算,一两三叶,一斤四十八叶!
积攒多年,常久久定肥的流油,纪金仙给阿丑的百宝囊里,不知还有多少!
桂花秋时才开,去岁的多数卖了,“久在山居”只存三四斤自用,都在商三儿拿出的保鲜盒子里。
开启盒子,秘库中就都是桂馨充塞。
拿出这两样,商三儿再开口:“龙山茶不多,往后咱都不外卖,只留下自用,贵客登门用它。”
“桂花眼下少,但往后也不单卖,窕妹酿那凡酒,只添些许,也是桂花酒,换银子使;二半山春茶定已收了,待马宽哥哥安顿下,咱多讨些来,制成桂花茶,就能卖功德叶,眼下茶叶店没人,先放杂货铺卖!”
提到杂货铺,眉儿就泛酸:“外间忙着呢,这些事,爷自拿主意就是,与我说了作甚?”
瞧她一眼,商三儿再掏出个盒子:“这与你可相干?”
打开来,是那九枚得子枣,商三儿笑着捏她的脸:“与你爹娘一枚,也还剩得多,爷就问一句,你想生几个?”
眉儿欢喜中,又大害羞,脸上烧着,说不出话。
惹无良城主上火,盒子丢回狗背,搂着她开啃。
寻常小别归来,也要贪欢,更莫说这趟地龙山之行,被常久久一剑劈开命物,撕开神魂的痛楚中,商三儿头回感受到离死亡之近。
此后金仙下界救命,为她求情多活百日,帮马宽梅兴图到山神位,一干事了,回了城,全只如常,但神魂深处,对生的眷念、死的恐惧,都还深刻,此时全转为股疯劲儿,抱着啃得用力。
这位爷打千丘荒地回来,一夜之后,就又出门,眉儿也有些想他,方任啃着,但不多会,感受到他汹涌澎湃的念头,在扯她腰带,顿就慌了。
莫说外间还有事,大白日做那事,于她万万不成。
急伸手推开,拔腿往外逃:“我…我做事去!”
商三儿被丢在秘库里,狼狈着哀嚎:“才申时初,开席还早,小娘皮倒救救火!”
眉儿已没影了。
唉声叹气出来,念头犹强烈,心实在不甘,就起身出府。
酒坊已没琼花露卖,他到时,窕妹正在杂货铺,指点窈娘修行。
修行路上,妹子已走在前面了。
商三儿吩咐:“窕妹,去与董老爷子说一声,晚间我请九阶吃席!”
窕妹叫起来:“哎呦!这北正街上,你来时忘了说,回去也还顺路,咋要我跑腿?”
泼皮哼着:“三爷乐意使唤你,不成么?”
今日刚回城,想是有体己话与六姐说,故意支开自己,窕妹叹口气:“得!咱这没出息的,该是三爷使唤的命!”
等她离开,商三儿道:“与你说几句话!”
踢老狗一脚:“外头守着,不许别个进来!”
走进铺子,又径直往后院去。
平日里,没别人时,商三儿要进自家后院,窈娘定要怀疑居心,但他刚回城,又说晚间要请席,现是申时初,已不早了,以为真有话说,委实没想到别的去,便跟进去。
后院中站定,等她近前,商三儿叹口气:“这回出门,命物被一剑劈成两半,以为真要死呢!”
窈娘随着心惊:“这般凶险?地仙命物可比肉躯要紧,可有后患?”
商三儿摇头:“得金仙治好,并无后患,只是以为要死时,有个念头,咋也灭不了!”
韩窈娘还好奇:“啥念头儿?”
泼皮就道:“三爷能上手的还没上手,就屈死掉,该到哪说理去?”
窈娘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火烫,啐他:“呸!谁是你能上手的?”
商三儿一把搂住:“姐姐说呢?”
窈娘只是三阶小人仙,没眉儿那把力气,被啃上两口,更软了,被抱着往里面卧室去,挣扎不脱,腿乱蹬着,语带哭腔:“铺门…铺门还没关!”
商三儿轻哼:“老狗守着呢,谁也进不来,我酉时定要回去的,姐姐!”
窈娘就没再挣扎。
窕妹与董老头说完话,回十字口,见杂货铺外趴着老狗,那只黄鹂又飞柜台上站着。
她要进,老狗起身拦路。
窕妹疑惑:“啥事儿,还没说完么?”
柜台上黄鹂叫:“心肝儿,三爷可想你!”
知这是它学会的第一句话,窕妹不以为意,哪知它又叫:“三爷能上手的还没上手!”
这句可没人教过。
反应过来,窕妹也啐一口,急逃回酒坊,关了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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