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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再见已共舟


  钓幽璧虾,有时真就要靠运气。

  五月初五早上,饵料再垂下去时,速度故意放得甚慢,引得上层六节虾一起追过界。

  饵料上本捆着只五节虾,又越界来只六节虾,三虾混斗起,推攘作一团。

  混乱中,运气突然来了,还穿着狗肉的吊钩,不知怎的,竟钩在那条七节虾肚皮壳缝上!

  千里目瞧得真真的!

  未钩中时,提线要稳,对钩住的虾,提线要快。

  商三儿飞快绞动转轮,六节虾很快掉落,但七节那条,竟就一直钩着肚皮,拉了上来。

  钓个虾,前后耽误太久,但细细想来,竟也与过日子有相似之处。

  夹沟边上,人仙一坐多日,都未有收获,但一朝钓起前所未见的七节虾,就足叫凡民们骇然,瞬间喧嚣沸腾,若非仙凡有别,定要围住他不让走。

  回到城里,金仙已叫阿丑等着了,一起去城主府,求见单城主,补交功德叶。

  单城主未讲客气,七节虾叫价一千三百叶,生生比听闻买卖过的高出两百多叶,补半价也须六百五。

  囊中数不足,还从阿丑那借来两百叶。

  了结七节虾首尾,商三儿道:“与城主实说,甚对不住,小老儿上回来,其实多钓着些,是功德叶不凑手,不合生出贪心,就瞒下了,今日道明,求个心安,愿补价还上!”

  单城主摇头:“各人缘法,老先生莫说笑,我不知的事儿,哪敢多讨一叶?只是老先生钓虾了得,这只七节虾算结善缘,往后还请放过本城,改去别的地儿钓!”

  送功德叶也不收,绝不会是他自家的意思,只会来自郡守府,吕氏既已识破他这假曹顺根脚,不许轻易了结,要留待以后算。

  上次钓的虽只是四五节,奈何数量太多,算起总价,已要值两条七节的。

  商三儿无奈,应允往后不再来,就带着假曹富贵告辞。

  连续昼夜钓虾,得手后,其实也疲乏得紧,甚想在仙客来大睡一觉,但外间再好,不如家里狗窝,想想,还是回去睡得踏实。

  结识以来,纪红棉要算极善解人意,处处肯帮忙,但这回出门钓虾,是要让他牢记,便晓得犯困,也还只沿路飞回,未使出转瞬天涯的本事。

  还是打东门进城,进城时,是下午晌。

  木雕店里,有个娇娘依着柜台看魏清雕物,察觉有人过,回头来,瞧见并肩走过丑更夫和无良城主,笑脸顿时僵住,匆匆道个万福,一溜烟跑走。

  瞧模样,就是那日撕扯,遭执扇行刑的二女之一,刚回身时,笑得得意,想来魏清已选定她。

  斜对面,陶器店门大开,但未见酒道人,只往前面看时,酒坊门前墙上,斜靠着个人,看那身脏道袍,便知是他。

  竟又已灌醉,躺卧街边。

  凡酒难入他的口,但桂花酒也不好算凡酒,商三儿已与窕妹说过,凡酒管够,莫收他银钱,但怕误了烧酒坛、瓷器,不许带走,只许在酒坊柜前讨了喝。

  再过去,花草店、鱼鸟店都没人,定还在挖沟渠。

  十字路口,就见着新开的绿柳酒楼。

  眼下自是没客,东家、掌勺全在茶坊里陪商老夫人喝茶、说话。

  眉儿与官子,陪站在商大娘左右。

  自打明月进城,大丫头眉儿也就多来茶坊,还有意无意的,当着她的面向商大娘禀事儿,也是好心,府里府外,都要帮她先熟悉起来。

  但陈婆婆觉着憋屈,已几日未在茶坊喝茶。

  于明月而言,进城几日,也经历了些事。

  原奇珍阁分号改的绿柳酒楼,占地甚大,只前面做营生的楼,占地广不说,还足有三层,二楼、三楼都设有独屋雅桌,再加大厨房和后进住人的院落,当初赵家两口儿进城时,张果果便被吓退,扫不起,不敢要。

  秋实别有用心的随手一指,青牛观还俗的师徒五人,可够收拾,还好眉儿带坤道府道兵来帮忙。

  因明月还未过门,丫头们无须行大礼,但常礼不能免,到场后,眉儿先领瑶觥、奉羹四个见礼。

  非只城主府、坤道府的娇娘们,没多久,韩家姐妹也到。

  她还慌乱着怕失礼呢,师父秋实,藏夏等师兄弟,饱尽眼福后,说人够了,他家桂花茶难得,全撒手不管,就跑对面去喝茶,干净不沾灰。

  外室本无须见主妇,但商大娘常时在茶坊里坐着,韩窈娘不想被挑理,更不愿落后互不待见的大丫头太多,还是石场就认得的,身份再不堪,也只能来见。

  韩窕妹只想搭手帮忙,但随六姐见礼后,将来的主妇就一手拉一个,温柔出声:“两位妹妹无须多礼,往后都要借重。”

  上回来绿柳,十字口遇着时,吕昭君问是否已收房,无良城主面不改色,答的是姐妹齐收,一起好耍。

  以那人好色德行,明月还以为是真。

  这架势,是一并当外室待了,把韩窕妹弄个大红脸,但没过多久,眉儿觅着机会,悄与明月说明实情,又改成端主妇架子的脸红。

  眉儿劝:“以咱那位爷性子,也指不定的事,且城里都在传,那妮子也没辩白过,小姐并不算失礼。”

  或是这个理,但总叫明月不自在。

  二三十人忙碌一整天,方把酒楼全打扫出来,以城里冷清模样,哪来客人,只占下铺子,至今食材未备,师徒吃饭还靠城主府周济。

  衙兵送来酒、茶、米面、杂物,全收下了,但师父说厨房灶大费木炭,没客人生火不合算,先混城主府的吃,婆婆不明白师父的弯弯绕,笑应了。

  一边是师父,一边是婆婆,没她明月说话的余地。

  田余媳妇、鲍正山媳妇、陆娘子等女眷,都上门坐过,各说些往后照应的话。

  但她甚都不是,甄家也有个儿媳上门,却是求情,要为自家孩儿讨地仙妙法,一会儿后,为拉近关系,话题便不离韩家姐妹,说了好些风言风语。

  瞧着是个嘴碎的,这事上,自是信眉儿的话,但也不能得罪,好言好语劝走。

  城里才几个人,且都与“仙”字沾边呢,也不得个清净。

  这都还未嫁过去呢,往后指不定更烦,哪比得一心修道时爽利。

  茶坊见着青牛观来的师徒,商三儿并不觉意外,但瞧圆滚滚翘胖短腿坐里面,心头就生不畅。

  站茶坊外,先向老娘叫:“娘,我回来哩!”

  董老头、马童氏也在,还有唐诺,又各叫一声:“董大爷、童婆婆、唐掌柜!”

  再别的人,就只颔首示意了。

  阿丑已回复原样的,他要进茶坊,好些人都要不自在,随商家哥哥打完招呼,说声恕罪,自回去了。

  西城门洞下的曹四瞧见,倒一溜烟跑过来,与商三儿前后脚进的茶坊。

  未见着金仙,等阿丑离开,儿子进茶坊,商大娘瞪眼过来:“亲家大叔也在,怎不招呼?是哪家的礼数?”

  “娘,已还了俗,还不知他姓啥,总不好叫杂毛大叔!”

  惹得老娘动怒:“方回来,就想遭锤?”

  商三儿忙挤出笑:“秋实大叔,酒楼既开起来,往后再办婚事,都定你家罢,有个热闹地儿,咱们也好喝酒!”

  接下来是魏清、韩思、雷雨、仲熊等,城里婚事不断,忙死你个老杂毛,瞧还有多少功夫喝茶!

  且回回在城主府摆席,客人走完,老娘、眉儿还要操心受累,也自心疼。

  秋实也想到了,选酒楼,这却回绝不掉,唯指望小杂碎心疼媳妇儿:“与明月说,她是东家!贤侄,大叔我俗家姓百里,往后可要叫起来。”

  商三儿便不理他,转向明月。

  老娘面前,未婚也须见礼,待直起身,方调侃出声:“掌柜的,备食材的本钱城主府出,接婚丧酒席么?”

  眉儿已与明月说过,晓得城里待婚的不是一两个,接下事来,就要连轴受累,操办世俗婚礼,便获利也是没用处的银子,更别说他只出本钱,还要扰她不宁。

  但若私下里说事,还能掰扯几句,这众目睽睽下,婆婆也瞧着呢,哪吐得出个“不”字来?

  刚回完礼,起身就只能点头。

  徒儿不争气,秋实暗叹着,又出声插话:“咱这掌勺大厨,其实只素菜斋饭拿手,要办婚宴,主家不觉寒碜就成!”

  刚要说可遣瑶觥、奉羹听使唤,堵老杂毛的嘴,那边曹四已晓得机会,叫出声:“弟媳妇,聘厨子么?我师父烧制的肉菜,赤脚仙都赞好的!”

  这等场合,奈何插进个不讲礼数的泼皮儿,一声“弟媳妇”,让明月“刷”地红透脸,再答不出话。

  已渐适应身份的商大娘瞪眼过去,曹四嬉皮笑脸地:“大娘通融则个,早晚不也得叫?”

  只恨不是自家生的,体面人呢,不好再亲自下手锤他。

  商大娘无语时,商三儿惊奇着:“四哥,几时拜的师父?”

  曹四忙将抢他银子那八阶大人仙,打赤脚仙名号进城打劫,吓得胖婶儿早产,被赵大爷打断腿,眼下凄惨着,只藏身西城门洞下的事儿说了。

  那八阶大人仙,就是他曹富贵的师父,从此荣辱与共!

  答应过赵家老两口,生下孩儿要传授天仙妙法的,商三儿问:“生的男孩女孩?”

  眉儿接话过去:“爷,是个男孩儿!因赵婶儿被唬着,赵大爷说,名就取个虎字!”

  赵家饭馆做出盐渍豆后,田余媳妇极爱讨去下饭,前些日子眉儿她娘害喜,吐得厉害,胖婶儿也给了些,果然就能开胃,胖婶儿生产时,陈婆婆便也去还情。

  说来也奇,胖婶儿本来难产,一直生不出,叫院里白鹤都着急,针婆婆等得不耐,忍不住又顺口唠叨两句,张果果竟忍着阵痛还嘴,两个斗起嘴,疼痛倒减退好些,没多久,孩儿也生下来。

  曹四能拜到师,也算奇事儿,既然八阶大人仙未惹出大祸,商三儿便道:“等我补完觉,明日再寻他说话!”

  曹四便跑出去,急寻师父报信。

  商三儿又转向明月:“婚宴办熟手,六月初的热闹也要你家出大力气!酒楼后院,也有个冰窖的,既已说定,回头眉儿拿银钱来,便请屠大叔杀猪,就送你家,此外城里缺的物事,寻唐掌柜买,仙凡都可劳累他家。”

  那边唐诺抱拳,笑着:“还望向小姐照应!”

  他这八面玲珑的,未过门的城主夫人根脚,自早打探清楚。

  老娘在场,不好调戏媳妇,也骂不成老杂毛,又急回去补觉,商三儿再对明月道:“百里大叔既闲得慌,这酒楼杂事儿,多丢给他罢,除办婚宴、备六月初的热闹,你余下再帮着管坤道府,遇事也好支使人,眉儿性子老实,镇不住人!”

  听得秋实只叹气。

  占酒楼之前,未想到这等小事上,眼下被这厮使唤,是与吕家不同,但也回绝不了。

  烧起灶来,就再偷不得多少闲暇。

  明月轻咬住嘴唇。

  道兵府可由臣属管制,他家又全收女道兵,应下并不逾礼,婚宴与他说的六月初热闹正要使唤人,都合适,但知晓自家事,以往对吕家擅弄的权术生厌,就爱清净修道,这乍入红尘人世间来,便知喧嚣,尚满心惶恐,又推这些事儿来,且他回城就骤然提起,不怕老夫人与眉儿不乐意?

  不想眉儿先笑出声:“哎哟,那可好!”

  商大娘也点头:“早说过的事,你就管起来,只那些已嫁、待嫁的,也莫使唤太过。”

  她又只能点头。

  商三儿打个哈欠,向眉儿笑:“想着你丢了差事,要躲去哭鼻儿,爷还备来只好虾哄,不想是这喜翻天、巴不得的模样,倒白费了功夫儿!”

  听这般说,商大娘先反应过来,欢喜着站起:“得着了?”

  这位爷虽没个正行,却不会拿这等事玩笑,待他点头,陈家多年夙愿得尝,眉儿捂住嘴,已是喜极而泣了。

  明月随吕昭君时,听过耳报神报的消息,原晓得内情,其余在场,眼毒心明的董老头等,也猜出几分。

  商大娘迫不及待:“那谁…”

  自商三儿进门,没开口要茶,静馨就屏声静气,用心听对话,见老夫人欢喜着巡视,似要唤人,不等官子、紫莺反应过来,急跳起:“老夫人有甚吩咐?”

  商大娘就道:“快去医馆请甄先生,成衣店也说一声!”

  静馨便跑去了。

  老娘欢喜,商三儿也笑:“在狗背上呢,就留老狗在这,我可补觉去!”

  也知儿子的辛苦,商大娘挥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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