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山连着山
晚风轻送，夜虫争鸣，明月当空，群星璀璨。
老树底下的农家小院里，两道身影已经在星空下待了半个多时辰。
安然正坐的身影是个妇人，另一垂首而立的身影是个少年。这个少年身体修长，已经长得与普通的成年人差不多高大。
“苏大牛，你给我出来。”那妇人忽然高声叫道。
“哎！来了来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快步从旁边的厨房里走出来，对着娘俩问道：“怎么了？”
“你别老在里面呆着，也出来听听，你这儿子说的那些弄得我云里雾里的，搞不明白。”妇人用求助的语气说道。
“他说什么来着？”男人有些惊讶的问道。
“云儿，把头抬起来，好好的和你爹再讲一讲，别搞得垂头丧气的。”妇人对少年说道。
“是，娘亲。”
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五官端正、眼神沉稳的容颜。原来这少年正是苏云，男人则是他的父亲苏大牛，妇人是他的母亲卫兰。
苏云望向双亲，神色间仍然有些举棋不定，这种向亲人坦白、也算是倾诉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时间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见苏云不语，妇人依然温和冷静，但男人严肃的神情中，不仅带有一丝的紧张，还有一丝的急躁。
“磨磨蹭蹭的，这么大的人了，说话都不会了吗？…哎哟…”
男人还是忍不住又发起火来，但就在他瞪着眼准备再多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妇人一把拧向了他的腰部，然后也生气的瞪着他。
男人愣住后又连忙挤了一下眉，给了妇人一个求放过的眼神。
妇人只回了一个冷眼。
“嗯哼，嗯。”男人低头轻哼了两声，算是给自己的话打上了句号。
苏云看得眼神一亮，心中乐开了，不过在对上男人的眼神后急忙低头抿嘴憋笑。这样的一幕他已经两年多没见过了，甚至连记忆中的画面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没想到今晚这么突然的就看到了它的重演，这让他心里本来紧张压抑的心情竟一扫而空。
苏云微微抬头想再多偷看一眼的时候，却发现两人已经老神在在的看着他，一副等着他说话的样子。
于是不再紧张的苏云，整理好思绪后再次讲述起昨天的事情经过。
小片刻后。
“真的是这样？”苏大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真是汉中武馆的学生？”
“真的。”苏云肯定的说道。
苏大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一言不发的看着苏云。
“哈哈，哈哈哈。”突然，他竟然大笑起来。
卫兰与苏云诧异的望着他。
“来来，我试试你的力气。过来呀。”苏大牛显得兴致勃勃，说：“抱手搭上，试着用力摔我。”
苏云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握住时传来的异样情绪和温暖，让苏云心头一颤。
“用力，别傻愣着。”
苏云慢慢的发力，他还是有点不习惯以这样的方式面对父亲，而且他本身并不善于主动攻击，反而比较喜欢被动反击。
哪料此时苏大牛突然反手一握一拉，苏云差点踉跄，还好他身体反应很快，连忙用手快速一抬一压把拉力卸掉，同时稳住脚步。
“呵呵。”苏大牛放声笑的同时，手上逐渐加力。
苏云也跟着继续加力。
大汉的农民，是最勤快最操劳的人民，长期的劳动使他们的体力，也得到了最大化的开发。而尚武的文化早就渗入到大汉每一个子民的血液里，农民除了平时的农忙以外，逢年过节或一些特别的日子里，都会一群人聚在一起练练武艺、比试较量一番，这是他们一种类似娱乐健身的活动，也是为了生存需要而练习的一门技能。
搭手后互相角力，再找机会把对方放倒，这是农村里常见的一种方式。
他们练武的时间有限，出不了像江湖中那些专攻武术修炼到高深境界的大师和宗师，但偶尔出现一些天赋异禀名震一方的佼佼者，也属正常。
苏大牛也算是村里其中比较出名的一个武术好手吧。
卫兰一脸黑线的看着面前纠缠在一起、由怒转喜没大没小的父子俩，一时哭笑不得。但这样的场景总算也让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过见他们竟然忘了自己的存在，她也懒得在一边干晾着，只好摇头苦笑，一转身进屋里忙去了。
这边还在专注于角力的父子俩，对外一切已然浑然不觉，两人你来我往，慢慢变得认真起来。
两人再次搭手，苏大牛这次选择了以推力来试探，并且还加大了力度。
不过苏云此时已经进入了状态，他不仅身体反应非常灵敏，心灵感应也非常精准。他能感觉到父亲的力量肯定比他大，虽然不知道具体大多少。但是只要确定了这一点，他也就知道了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应对。
他顺着父亲的发力方向后退，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同时，手依然顶住父亲的手，以便通过手上的感应，去了解他手上力量的变化。只要他手上的力量有变化，就马上做出应对，或卸开或震开，或连卸带震，反正其目的就是不能让他的力量，有足够的时间作用到自己身上。自己要像那水里的泥鳅，必须在他的手发力锁紧之前脱身，如果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掌心，那就在他的手握紧之前，以比他更快的反应逃脱，再如果，一不小心被逼入死角，那就奋力硬杠一下，一击即退搏一丝生机。总而言之，就是不与父亲比绝对力量，只和他比反应、技巧与耐力。
又是一轮你来我往的较量后，苏大牛竟然拿苏云一点办法没有。
“行了行了，哈哈，臭小子，像个小滑头一样，真不像你老子我。”苏大牛笑骂道：“你怎么不进攻呀，我不是叫你用力吗？”
苏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力气不够你大还要进攻，那不是傻了嘛。”
“嘿嘿，嘿嘿。”
苏大牛笑得合不拢嘴，眼神越看苏云越是满意。
“汉中武馆是汉中唯一出过宗师人物的地方，实打实汉中武术界里的龙头，每年挤破头想进去的学员数不胜数，近十年来在招生这块，更是到了“非天才子弟不收，非权贵儿女不接”的地步。”
“难怪他们的教官和学生都自带着一股傲气。”
父子俩像朋友一般聊了起来。
“年轻的时候，我也曾想过仗剑走天涯，成为一个英雄般的人物，奈何闯荡几年，才发现自己的本事少得可怜，以致难以出头，最后一事无成。儿子，不管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首先一定要先学好一门本领，家里的事你可以先不用操心。”苏大牛忽然认真之极的说道。
“那我是学文还学武？”
“那个擅长学那个。”苏大牛眼神发亮，似乎心里下了什么决定，同时问道：“你是不是学武更擅长？”
“好像是的，不过娘亲她…。”
“我知道，我和她商量商量。”
“好的。”
“儿子。”苏大牛拍了下苏云的肩，有些激动的说道：“一定要好好努力。”
“嗯！”苏云用力的点头。
他的眼睛有点模糊，看着这个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第一次这么贴心的鼓励他，心里面一时五味杂陈。这其中感动占了大半，剩余的可能有委屈后的释怀，也有期待后的喜悦吧。
如果说父亲在苏云的心里曾像一座山，那以前看到的这座山有些模糊，有些遥远，总是让他看不清其样子，现在距离似乎是近了，也看得更清了；这座山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那么雄伟，但是却给他一种很温暖很亲切很踏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的心里面也被装进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甸甸的也像一座山一样。
“云儿，你这一身本领是从哪里学来的，能和我说说吗？”冷静下来的苏大牛，忍不住问道。
“有些是跟罗老黑学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感悟自己摸索出来的。”苏云坦诚回道。
“罗老黑？”
“就是…你们狩猎队的猎头罗爷。”
“臭小子，罗爷就罗爷，什么罗老黑的，再乱给人取这么不礼貌的花名，小心我抽你。”苏大牛佯怒的教训了几句。
苏云不作声，心里却想“原来你并不知道罗老黑的底细。”
“罗爷确实是有本事的人，尤其是狩猎方面绝对是顶尖的高手，但是他能教你什么呢？”苏大牛喃喃自语，思考一会后才向苏云问道：“云儿，罗爷教了你什么本领？”
“摔跤和一点点地面绞杀技。”
“还有呢？”
“没有了。”
“那你还会什么？”
“嗯，可能是气功吧。”
“什么叫可能，气功就气功，这玩意能有用？”
“有啊，这样，我给你演示一下。”
苏云说完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摆动双臂，双脚也轮番的快速跳起再踩下，就这样越来越快的在原地运动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看出来些什么？”苏有些气喘，不过并不影响说话。
苏大牛看得一脸茫然，那诧异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一样。
“老爹呀！你再，好好…看…”苏云更加卖力的动起来，见苏大牛仍然一脸茫然，不禁着急道：“你…动…动下脑子，仔细想想…动…脑子。”
苏大牛脸色一黑，抬手就给了苏云一个脑瓜崩子，骂道：“臭小子，敢教训老子了，我再给你两下，让你醒醒。”
“哎哟！错啦错啦。”苏云急忙跑开，并快速问道：“你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吗？”
苏大牛脸色一红。
“啍，有屁快放。”
“是，父亲大人。”苏云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竟然难得的活泼了一回，接着道：“其实很简单，我刚才虽然做着剧烈的运动但丝毫不影响我说话，是不是？”
“是。”
“这是因为我练习了气功，所以能更好的控制呼吸，神奇吧？”
“嗯，还有呢？”苏大牛不置可否问道。
“呃，还有，你看。”苏云深吸一口气，鼓起肚子，然后捏紧拳头对着肚子就是猛锤几下，锤得“卟卟”作响，脸上却毫不变色，完了兴奋的说道：“怎么样？”
“啊，就这？”苏大牛不耐烦的道。
“是呀，就这。”苏云呆呆说道。
“你这是街头耍把戏呢，在哪学的？”
“在…在…”
“你们两个，赶紧来吃饭了。”忽然厨房里传出卫兰的叫声。
“哎，来了。”苏大牛马上回应，然后瞅了苏云一眼，道：“吃饭去。”
苏云呆若木鸡般站了好一会，最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塌拉着脑袋向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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