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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书生


石弢客栈中一夜大醉暂且不提,当晚城中便已传开,水鬼作祟一案今已了结,正是路过南禺城一小高人出手度化了水鬼,协助官府破了这桩离奇案件。

次日,石弢醒来一番洗漱后,正要牵马上路,却被一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拦住去路,此人身穿一件黄布长褂,留着长须,两鬓发白,满脸堆笑,双手抱拳挡在石弢面前,口中急道:“小先生留步!”

石弢见状抱腕还礼问道:“阿叔何事?”

这中年男子略带些殷勤的说道:“在下朱俭,听闻小先生道法高深,特有事相求。”

石弢闻言,心想昨日度水鬼一事已在城中传开,此人所求必是鬼神之事,倒是上门的买卖,赚取功德的好机会,于是开口说道:“道法高深不敢当,略懂一二罢了,不知阿叔所求何事?”

那朱俭有些尴尬的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小先生移步在下府中,我已准备好早茶,望小先生赏脸。”

石弢见状便应了下来,跟着朱俭回家,一路上朱俭给石弢介绍了些当地的风土民情,石弢也是听他说起,才知道原来这南禺城作为“马车拉来的城池”,商贾一行是最为盛行,有不少的商行。

这些商行掌握着一些安全的交通路线,故此也有商队做些送信递书的营生,这消息让石弢喜出望外,早在青丘之时,石弢便想给家里传个信,却一直没找到能送信的人,今受朱俭提点,算是意外之喜。

寄信一事暂且不提,且说石弢一路跟随朱俭来到府上,这朱府算不上富丽堂皇,但相比寻常人家宽敞了很多,客厅是坐北朝南,两边有东西厢房,穿过客厅有个后院,后院正北处是主人的正房。

朱俭领石弢进到家中,吩咐仆人看茶后,便撤去两边,客厅中就石弢与他二人,这才与石弢说起,原来他所求之事,出在其子身上。

前文曾提到“官府”,这各地官府是朝廷下设在各大城中的行政机构,执掌中州乃至东南多域的朝廷是“青要国”,设有城主府掌管各城,城主府之上有域府,域府之上有州府,州府之上才是国都。

就拿南山群域来说,整个南山群域被称为南州,南州之下分为三域,分别是南山域、南次二山域,南次三山域,南州的州府设于南次三山域的“丹穴城”。

而域府则设置在各域最繁华的大城,比如南山域的域府,就设于青丘。

俗话说六扇门中好修行,有修人仙、地仙,需攒功德的人,可以入朝治世,以谋功德;有修天仙的,也可入朝为官以谋资源;即便是普通人,入朝为官,也能谋一身安稳富贵。因此,大部分人对此趋之若鹜。

想要入朝为官,在青要国有三条路,一是武举,朝廷组织每年一次比武,择选修为高深的武人护国开疆;二是科举,每三年一次的文试,一年城考,次年域考,再次州考,最后还有国考,为各级储备文官;三是察孝廉,所谓的察孝廉就是察举制,由府官推选出品德优秀之人出仕,除了不拘一格降人才外,其实还是朝廷对士族的妥协。

石弢自幼学在石家,后来效力在家族,还有因鹊城地处偏远,官府的影响力较弱,故不明此道。

且说,这朱俭家是有个不小商铺,平日里干些倒买倒卖的营生,凭借着祖上经营此道多年的经验,他算是个有眼力的商人,靠着捡漏古玩字画起家,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攒下了些积蓄,娶妻生子,前半生算是平坦。

家中就一独子,唤做朱昀,朱俭从商一生,自知其中艰辛,故不愿儿子走这条老路,奈何自家不是大富大贵,也没有武道传承,所以让儿子朱昀读书学礼,将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这朱家儿子朱昀,倒也是块读书的料,从小在学堂读书时,就算是个小才子,颇受夫子器重,十八岁便开始参加城考,但参加科举的能人辈出,而朱家从商,与官府中人交情不深,找不上能暗中帮他一把的人,算到今年他已是两次落榜。

据其父所言,他曾有个红颜知己,是他在学堂读书时认识的,许是被他小小的才名吸引,也许是那时他常教女孩温习功课,两人是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后来他第一次科举落榜,女孩因家中关系举了孝廉,到别处出仕,与他断了来往。

自此之后,朱昀便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故此二次科考落榜。面对朱昀的心灰意冷,朱俭夫妇是看在眼中,急在心头,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毫无用处,仿佛他的心跟那个女子一起走了。

于是朱俭夫妇找媒人给他介绍了许多女子,想把他的心在拉回来。原本跟一个武人家的姑娘有了些苗头,时间不长,两人话不投机,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一年前,这朱昀突然振作起来,开始用功读书,夫妇二人不明原因,但为之欣慰。可好景不长,朱昀的身体出了问题,原本二十来岁的年纪,眼袋渐肿,脚步虚浮,时常胸闷气短,好似病痨。

朱父原以为儿子得了疾症,带他看了大夫,说其不知持满,以妄为常,务快其心,逆于生乐,欲竭其精,随后开些温补肾阳的方子,让平日注意节制。

朱父原本不信,但又寻了不少名医,都说是纵欲过度,泄了真阳,长此以往,恐年不过半百。可朱父却知自家儿子并未娶亲,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数时间都把自个锁在书房,如何纵欲?

于是逼问之下,朱昀道出,自己确实已经有了个相好,那女子唤做李盈,并非南禺人士,家住东海边上的小渔村,很久以前十分仰慕他的才华,因得知他整日醉酒荒废学业,又把自己锁在家中,故此时常趁夜潜入家中开导他。

一来二去,朱昀觉得遇上了个知他怜他的女子,而那个女子似乎早对他有意,因此二人是从风情月意到如胶似漆,也正是因为那女子仰慕他的才华,他才又振作读书。

其父朱俭觉得蹊跷,据儿子所述,他们都是在家中相会,自己却从未见过此女。于是再问才知,这女子都是深夜而来,鸡鸣前走,端不似好人家的姑娘。

于是追问儿子,此女家境,悄悄前往其所述住址一探究竟,却发现该渔村并无此家人。

朱俭大惊,又让儿子引荐此女,可朱昀却道那女子说尚未准备好见公婆。于是他心生疑窦,一天深夜,他悄悄躲到儿子房外静候,忽然听见房内响动,像是儿子在与人说话,他心想,自己在门外守着,却不见有人入内,待他穴窗偷窥,顿时大惊。

原来朱昀房中仅他自己一人,而他坐在床边,自言自语的说了些情话之后,拉上床帘,随后木床摇晃,嘎吱作响。

朱俭大急,心想自己儿子恐是得了癔症,于是夺门而入,正要掀开床帘呵斥儿子,只听帘内传出一个女子的惊叫,儿子朱昀怒气冲冲的钻出床帘,将他赶出房外。

朱俭也是听见女子惊叫,当场懵了神,又见儿子大骂,自觉失理于是匆匆退出,回到自己屋中,与妻子朱氏说明方才所见的怪事儿。

朱氏满脸惊恐的说道:“咱儿子怕是撞了邪!”

朱俭听朱氏所说,又将此事蹊跷之处联想了一番,觉得恐怕八成是让妻子说中了,于是夫妇二人又来到儿子房外,将儿子唤出。

那时朱昀看着其父,还是面带怒色,于是母亲说道,让他请那姑娘出来,叫其父好生道个歉。

而朱昀却愤然说道,他相好李盈因父亲的莽撞,羞愧难当,已然离去。

夫妇二人听人已走,便跟儿子说起自家的猜测,岂料朱昀听罢,登时火冒三丈把父母喝住,砸门回了卧房。

事关儿子生死,朱俭夫妇自然不甘,次日强迫儿子一起跟朱俭去李盈所述的地址一探究竟。

朱昀跟父亲去了趟李盈所述的住址,已经知晓村中并无此人,但仿佛是鬼迷心窍,任凭朱俭夫妇如何说,仍是每夜与李盈私会,只对补阳之药来者不拒。

朱父也请过些和尚、道士来做法事,但都是些招摇撞骗之徒,没什么真本领。直到昨夜听街坊说起城中来了石弢这等高人,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路打听,故此大清早便在客栈门外恭候石弢。

朱俭讲述完事情经过后,立即跪倒在石弢跟前求他出手相救,石弢连连搀扶说道:“阿叔快快请起,若真是鬼怪作祟,在下自当尽力,不知可否引我先与令郎见上一面。”

朱俭闻言连番道谢口中念道:“有劳小先生。”

随后便引石弢至朱昀房中,石弢打眼观瞧,朱昀是一身白裳,脸色有些蜡黄,嘴唇略微发白,头发有些稀疏,但眼神中却有几分书生意气。

朱昀见父亲领来的生人,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也是一身白裳,有三分书生模样,尚还拱手行礼,当听闻父亲介绍道,来人乃是驱邪的高人,立刻变了脸。

他冷眼扫过石弢,转头怒视其父说道:“我说过很多遍了,小盈不是邪祟,我这不需要那些装神弄鬼的神棍,你们都给我出去!”

其父怒骂道:“我看你是被妖女迷了心窍,你看看你现在这身子骨,哪里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你非要让我和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这位小先生昨日才助官府破了邪祟作恶的案子,不是什么神棍,是为父请来救你的高人,你这般待客,当真是枉读诗书!”

朱昀冷笑道:“救我?恐怕是专程来害我的,出去!都给我出去!”说罢起身推搡。

石弢趁父子二人争吵之时,早已暗自掐诀,默念静心咒,一双法眼却是看出书生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卷中散着阴气,那画卷中画着一处青山,有瀑布飞鸟,山下有座水榭,水榭与山路间有座拱桥,拱桥上有个红衣女子的背影,是秀发飘飘。

环顾房中一周,石弢拦住推搡的父子,给朱俭使了几个眼色,对朱昀说道:“公子莫恼,在下这就告退,切莫要为我伤了孝名。”

说罢,拉住朱俭退出房外,只见从房里砸出些纸笔,传来朱昀的声音:“不用你这神棍装好人,给我滚出我们家!”

朱俭恐石弢恼怒,也是连连道歉说道:“小先生莫怪,这孽子原先并不是这样的,定是被妖女迷惑了心神,还望小先生搭救则个。”

石弢淡淡一笑说道:“无妨,我不会与令郎计较,我们先回客厅,再做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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