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旅行周周寄回明信片
初时不知陈平心机,事后周邈被扶苏、王离、方岩,甚至英布和章邯一起团团围住,给他分析了人心险恶。【】
只为共同向他论述一个真相——
陈平会出现在备宴现场,绝对是蓄意为之!
及至之后,时机正好地说出那句明志之言——得宰天下,亦如是肉也。更是精心算计的成果!
众:更不用说,后来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了!
周邈很不赞同:人家无权无势,却爱好读书、一身才华,那他想要谋求一份机遇怎么了?耍点小心机怎么了?
说什么惺惺作态的难听话。
换做是你们,贵人当面,不得仪态得体、谈吐有致,好好表现?
众:……
那陈平施的美男计成功了,仙使完全被他迷了心眼!
后话不提,说回当下。
陈平羞惭含笑摇头:“惭愧惭愧。”
谁能苛责一个温润如玉、雅致脱俗的谦谦君子呢?
主要这谦谦君子还有个名字——陈平!
阳武县户牖乡陈平!
反正周邈不能。
“何来狂妄之言?明志之言!为何苛责?”
大实话而已,哪里就狂妄了?
虽然周邈知道陈平,但旁人包括陈平自己都不知道他知道陈平。
于是周邈端出仙使的款儿,扮起了一个偶得贤才的贵人伯乐。
“郎君是陈平?”
陈平得仙使以‘郎君’尊称,心中难免雀跃,面上却仍旧温文恭谨。
“回仙使,某确唤陈平。家住阳武县户牖乡库上里,自幼随大兄居住,等到适婚年龄又娶妻生子。”
交代清楚出身,一为解除他来历可疑的顾虑,二也是叫仙使对他有所了解。
却也仅止于出身来历,他还不急于鼓吹自身。
周邈也善解人意地问道:“观你言谈颇为大气,又胸怀大志,可有读书识字?”
顺理成章地,陈平迎来展现自身的时机。
仪态恭谨,言语真诚地回道:
“平少时家贫,却好读书,大兄为此耕种在家,以供养平外出游学。后平又娶得贤妻,一力操持家务,又支持平广泛交游。”
“因此,平方才习得字书,游学甚广。平极感念大兄及贤妻的供养支持情谊,便也妄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也可回报一二。”
饶是周邈,也不得不赞叹:听听!这就叫说话的艺术!
这情商,不得甩韩信十八条街?
周邈肚中腹诽,面上却只有对陈平的欣赏(赞叹)之色。
“不因家贫而浑噩度日,反喜读书以明智博学,又知恩图报,实乃真君子也!”
虽然周邈说这话时开启了夸夸模式,但他对陈平的欣赏至少有七八分真。
因此无论是王离等身边熟人,还是暗自察言观色的陈平,都没看出有半分虚假。
王离:……果然被迷惑了。
得仙使‘真君子’的赞评,陈平再次推手躬身。
揖礼道:“能得仙使此言,平虽惭愧,却亦无憾也!”
王离:又来!
可王离除了用戒备的眼神盯住陈平,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插话。
周邈被陈平如此感激,有点小心虚。
他也就是占了身份的便宜。
“郎君当得起。”
虽然欣赏陈平,但对方在他眼中也就只是一个历史名人——而且还是‘非完全进化体’。
周邈还没练成社畜的基础技能——尬聊,尤其还是在众人围观之中。
于是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郎君有一身才学,又胸怀大志,埋没在这乡野之间着实浪费了。”
王离猜测,下一句肯定就是:我向陛下荐言,征调郎君入咸阳!
就像那萧何、吕娥姁和曹参一般,直接征调入咸阳。
周邈却道:“科举取士的诏令已经通告天下,三年一试,但今岁特开恩科,正是为擢选如郎君此般的野之遗才。”
先挑选一波民间原本就有的人才出来应应急,再去慢慢培养、发掘更多人才。
“郎君可全力备考,到时先考县试,再考郡试,然后入咸阳考会试,最终身登章台宫去考那殿试!”
末了,还鼓气加油:“本使相信以郎君才学,定能金榜题名!登科高中!”
虽不尽解其意,但已能意会。
陈平神情踌躇满志:“仙使勉励,平绝不敢辜负。”
陈平起过被直接征调入咸阳的主意,但刚起就被自己掐灭了。
他无权无势,无名无望,又
无才干建树,竟也敢妄想一步登天入咸阳!
陈平衡量过后的最初目标,也只是希冀在贵人仙使心中留下一个印象,为来日的仕途铺路。
来日用不用得着,也不一定,但既有此机会,寻机早做筹谋总没坏处。
如今在众人见证下,得了仙使夸赞和鼓励,已经是远超期望。
可以想见,来日的阳武县县试、三川郡郡试,他陈平将不会遭遇不公刁难。
而如果公平应试,他自信不会逊色于那些士人。
及至入了咸阳应试,就无需担心太多了,因为他和咸阳的考生根本不在同一阵线上。
心念电转间,外人眼中不过一个眨眼。
陈平又表态道:“平必定用心备考,全力以赴,考入咸阳!”
此时的陈平——或说天下绝大多数应试者,尚且不知道大秦科举制里,那经过李斯完善后,堪称严格到变态、但也更为公平的应试、监考及批卷制度。
其实无需他如此费心算计。
但未雨绸缪之举,谁又能鄙夷他白费心机呢?
何况,今日此举未必就是无用功。
不,可以断定,今日谋得的一番际遇,绝非徒劳无功。
“有此决心
和信心,值得赞扬。”周邈对陈平的豪言壮志,表示赞许。
神情坚定的陈平,也回以坚定的笑容。
话到此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可以结束交谈了。
周邈也不好一直耽搁人家干活,“尔等且忙去。”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开。
周邈一走,方岩、黄药子、燕一干人等,以及英布、王离等人也都跟随离开了。
仙使离开后的当场,虽还有两步一岗的士伍盯着他们,可众人也瞬间放松不少,然后看陈平的眼神都不同了。
之前因陈平的豪言壮语,笑得最欢最狠的几个,当下更是眼神闪躲。
他们未必真知道仙使的身份有多重要和尊贵。
但他们能看见那五六千的虎狼之军,那近二十辆的马车车队,还有阳武县县衙上下的毕恭毕敬。
仅仅这些,就已经足够震慑这些县邑普通黔首。
陈平不是得志便猖狂之人,今日有幸局面大好,他又怎会愚蠢自毁?
“仙使慈悯仁厚,对吾等黔首也亲切至极。”
陈平一句话出口,打破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瞬间,众人也纷纷夸奖起来。
“是啊是啊!仙使真是温和亲切!”
“正是正是。”……
还是那句话,他们未必知道仙使其人,但只要知道周邈是咸阳来的贵人就已足够。
……
仙使颇为赏识一个切肉的陈平,且二人相谈甚欢。
——这个消息,没多久就彻底传播开来。
于是等到晡时,周邈和扶苏携众赴约宴饮时,就在席间见到了相貌英俊出众的陈平。
阳武县一方陪座的大啬夫、众啬夫及县中德高的父老,以及几个年轻郎君,除了位高者几人在堂上入座外,余者都坐在堂下。
而陈平就是坐于堂上者之一。
且就挨着县令、县丞和县尉,在其下首就座。
显然,阳武县令是一个颇懂人情世故之人。
让陈平陪座贵人,这安排确实讨喜。
既讨仙使贵人的喜,也讨陈平本人的喜。
——来日陈平出人头地,总也要念着故乡所在的阳武县令的一份好。
可惜此次出巡的整支队伍,心眼子平均下来,每个人都不足一个的。
反正周邈没看出什么来。
只是在看到离席相迎的人之中,有陈平在时,倒也确实为再次遇见而高兴。
“诸位免礼,都请入座。”
周邈上首尊位入座,扶苏紧随下首入座,其后众人依次入座。
贵人到齐,宴饮开宴。
饭桌社交有扶苏,周邈摆出高深莫测的仙使款儿,就开始专心吃杀猪菜了。
不算不知道,这一餐竟然是周邈穿越后,第一次吃到劁过的猪肉!
劁过的猪,没有了香料都难以压制的那股腥臊臭味。
又是在官府苑囿中放牧长大的,吃的是嫩草野菜,而非泔水和猪饲料,猪肉也就没有‘三月肥’速成肉猪那股子油腥腻味。
入口的猪肉,似乎都格外带着一股清香,没有肥腻之感。
半大猪的肉质又刚好鲜嫩,咀嚼间一整个唇齿留香!
而炖煮肉的盐,也是放的他们自带的雪□□盐,没有平常那股苦涩味。
叠加下来,这也太好吃了吧!
只是简单的清汤水煮肉片,配着豆芽和豆腐,竟也格外的清爽美味!
而
宴上觉得猪肉好吃的,不独周邈一人。
因为少见油星,又第一次吃到没有腥味和苦涩味的炖煮猪肉片,他们比周邈的反应更大,简直是惊为天人!
各人面前食案上,迅速减少消失的那份猪肉,就是有力证明。
陈平抬头夸赞:“经仙使所授神通劁过又养大的猪,肉质鲜嫩,香而无臭,实乃人间美味!”
夸人陈平是会夸的。
周邈虽然因为劁猪神通一词,有些许羞赧不自在,更多的也还是高兴。
又虽然,这一份高兴,更类似于找到了口味相同的饭搭子。
“你也觉得这猪肉好吃吧!”周邈兴奋地和陈平确认过,又开始劝菜:“好吃就多吃点,吃完再去添一碗,今天我们吃个过瘾!”
为这一顿宴饮,宰杀了好几头猪羊。
堂上堂下入座参宴的也就二三十人,不至于一人一份就舀完了。
“……依仙使之言,平便再添一碗。”陈平神态大方道。
话落立即就有隶妾上前,端碗去再盛一碗杀猪菜。
陈平开了添菜的先例,之后就又有几人先后添了菜。
可以说这一顿饭,众人吃得是肠满肚圆。
对此,阳武县令高兴,又没那么高兴。
众人吃得香,主要功劳在用仙使劁猪神通劁过的猪身上,以及咸鲜不苦涩的精盐,还有仙使手笔才有的豆腐、豆芽、腐竹和豆干等配菜和小菜。
至于桌上的酒浆,仙使是尝都没尝一滴,扶苏公子等人亦然。
这样一来,其他桌也不好举杯自饮,于是就都剩了下来。
再者,都只顾着往嘴里送菜扒饭了,没有空出一张嘴来交谈。
饮宴期间,就过于安静了些。
主要是周邈把饭桌社交,全权托付给了扶苏。
而长公子扶苏虽然知礼讲礼,可一天赶路下来正是饥肠辘辘的,也不会为了与县邑的官吏啬夫应酬,委屈自己的肚子。
只等都吃饱饭了,才终于有时间来应酬社交。
社交的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谈到大秦近期的朝野大事。
又自然而然地谈到了科举取士,这一昭告天下、关乎重大的政略。
“……月余之内,各科的三册参考书目,应当就
()会下发至各郡县了。”
这也不是保密信息,席上问起,周邈就顺嘴透露了。
但对席上有志科举的陈平和年轻郎君们来说,先人一步得知科举的详细信息,便是占得先机。
陈平又发问:“只不知这参考书目,是否高深渊博?吾等学子也担心学不懂……”
科举取士是周邈提出,推广科举也当有他一份责任。
闻言,耐心解答陈平的疑问:“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每科三册参考书目,都是朝野大儒大家汇编而成,重在实用,不在艰深,本也不是为了难住考生。”
“内容都是常见常会的,主要是给考生划定了出题范围。”
虽然这范围是整三本书,可相比书海浩渺,已经缩小很多了。
得到周邈的回答,席上陈平和年轻士人们都松出一口气。
周邈随即又补充,“当然,作为选拔性考试,到会试和殿试时肯定会加大难度。虽然还在参考书目范围内,却也有出难题的出题方式。”
陈平理解,“这是理所应当的,有难度才能分出个高下。”
他只需排除外物阻碍,再竭尽全力,总能博一个出身的。
这出仕的出身是高还是低,且看天下士人学子的高低,届时就各凭本事了。
在科举取士的诏令通告天下时,陈平就意识到这是他的绝佳机遇,并当即开始准备。
也积压了一些问题,今日机会难得,便问出来希望得到解答。
“只不知应试答题时,是用简牍刀笔,还是绢帛毛笔?抑或是纸张毛笔?”
陈平此问一出,席上几个人不由侧目。
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陈平却已经了解得如此细致了。
听闻陈平交游广阔,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周邈:“虽然参考书是纸张印刷,但第一届科举仍旧用简牍刀笔作答。绢帛太奢华,纸张尚未普及各郡县。”
“纸张毛笔作答,估计会在三年后的下一届实行。无论是简牍刀笔,还是纸张毛笔作答,其实区别都不大。
其中的差别,朝中的上卿们都会考虑周到的。”
“多谢仙使告知。”陈平放下心中顾虑。
简牍刀笔作答的话,那他就不用花费太多时间练习软笔字了,只需专注学识本身即可。
因为之前始皇陛下与扶苏说起科举时,周邈什么都不知道,后续他就有稍微关注一耳朵。
平时也叫方岩给他播报朝廷大事,因此陈平他
们问的问题,他都答得上来。
偶有答不上来的,也有扶苏补充。
宴饮尾声时的这一场‘科举备考交流会’,对话交谈进行得很愉快。
堂下席上的一个年轻士人突然问:“只不知进士科的策问大致是个什么状况?考些什么?”
周邈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也答道:“以百家核心要义,结合政务时事作答,无非也就是何、为何、如何做、有何后果此类
。”
可那士人又追问:“也不知始皇帝陛下更爱哪家要义?或许更爱儒法墨显学?”
“你是在让本使透题给你?”前大三学生周邈,对于类似的话术可太熟悉了。
同学们求老师划范围透题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一贯老好人的扶苏已经冷下了脸色,眼神逐渐犀利。
或许不为透题,而是打探陛下施政偏好……
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刻,陈平开口了:
“儒家崇尚仁义礼乐,法家推崇以法治国,墨家主张尚贤、选任贤才,农家劝课农桑,诸此百家种种,皆是有利于治国之要义。”
“何须独尊某家?正如仙使之言,百家核心要义,皆是当考范围,也是大秦可用治国之策。”
最后,“实用即可,何须拘泥于某家、某几家!”
周邈恨不得当场给陈平鼓掌!
不愧是你陈平。应变合权,能屈能伸,识时务的俊杰!
在来之前,周邈已经私下告诉知情者扶苏和王离,陈平为何人。
二人此时再看陈平,扶苏神色复杂,王离则觉得对方顺眼不少。
陈平说出最后那句话,是冒着风险的,但现在看来应当赌赢一半了。
始皇帝心中偏向尚且不知,但仙使的偏向已然明显:若是实用,百家皆可用。
不偏不倚,是仙使想传达的态度。
陈平这一打岔,也打散了周邈的戒备、扶苏的隐怒。
扶苏按下怒意,想想不过是一投机取巧者罢了,此时发作,这场饮宴也就毁了。
而这陈平,恐怕又是一个李斯之辈。
罢了,有用即可,只要忠于陛下、忠于大秦,性情不投也无妨。
扶苏是自我说服了,周邈则纯粹是被打断后就忘了这回事。
阳武县令暗自庆幸,得亏让陈平陪座堂上,方才及时化解一场危机。
小插曲过去,又继续社交了会儿。
最终,这场宴饮也算是顺利收场。
……
回到官舍的周邈,洗漱过后换上了寝衣。
十月的天气已经寒凉起来,又在寝衣外披了一件毛领大氅。
才走到书案后坐下。
铺纸研墨,开始给始皇陛下写信。
反正是给始皇陛下看的,又不缺纸墨,不必像后世出土的秦简那样,用字极度精简,一字可能就是一句话。
周邈遣词造句也不讲究,怎么想就怎么写。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是十月十二,天气晴,我们走到了阳武县。
恰逢粮草物资需要补给,于是与扶苏商定后,进阳武县城补给。]
三日后的咸阳。
章台宫。
嬴政拆开了周邈夜宿阳武官舍写下的这封信。
开头还算正经的问安汇报过后。
再往下看,
就好像周邈正站在他面前嘎嘎聒噪起来。
落在纸上的文字,也尽显写信人的激动——
[陛下陛下!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阳武县城遇见了谁!
我遇见了陈平!
在《史记》中有一篇‘陈丞相世家’的陈平,一个开国功臣历经三朝,能屈能伸、应变合权的聪明人!]
看到此处,嬴政换了一只手臂支撑书案,再继续看下去。
[他幼时家贫……]
果然,接着就絮絮叨叨地写陈平的出身经历,又写他和陈平相遇的情况。
嬴政心平气和,逐字逐句往下看。
终于信中道出了正事:[我没推荐他直接征调入咸阳为官,而是鼓励他通过科举取士的方式,凭本事考入咸阳。
大秦首届科举,总要出几个大才,载于史书时才好看嘛。]
嬴政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来。
只是这笑太浅,殿中又无人在场,竟无人有幸见过它。
信中周邈说完陈平,又说起另一人:
[对了陛下!到达阳武后,我还想到当地另一个历史名人:张苍!
李斯和韩非的同门小师弟,妻妾数百,用青年妇女当乳母,靠人乳活了一百零四岁的‘四奇’宰相张苍!
初见陛下时,背诵的《
过秦论》的作者贾谊,就是张苍的学生啊!]
捏着信纸的手指猛地失控一捻,信纸一角就裂开了。
嬴政:……
罢了,人都不在眼前。
[史记记载,张苍最初就仕秦国,担任御史,后因犯错逃回阳武老家。
但没写明具体年月,我在阳武也没听到张苍的名声,又问了几个县衙的人,皆不知张苍其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是流浪去了,还是仍窝在咸阳,看他喜爱的图书?
请陛下询问一声。]
御史张苍?
嬴政似乎有些印象。
稍后招来李斯召问问。
[明天一早,我们又要启程了。
陛下安。]
密密麻麻写满五张的信纸,翻到最后一页。
嬴政看完信。
把信纸展平又对折,打开长案上右手边漆盒,放入信纸又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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