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新的开始
炮火轰杀整整一个时辰, 杀得地动山摇,血流成河,杀得人心胆寒, 两股战战。
元绍一死,群龙无首,陆太后以宽广胸怀接纳幸存的大周兵将——凡为我所用者,则既往不咎。
洛阳城风雨如晦, 这场自先皇驾崩持续数月的博弈终于分出胜负。
李谌棋差一着。
陆家成为最大的赢家。
细数双方在夺权之战上的配合,不得不说精妙——李谌明面上留下两道遗诏,捍卫太子皇室正统, 平衡朝堂各方势力, 暗地里却另有安排。
元绍是他的心腹大将, 忠心耿耿, 铁骨铮铮,试想在接到帝王秘旨后,报效皇室之心何等强烈?
甚至选择的时机也很好, 刚好赶在新帝登基快半年,太后与摄政大臣矛盾逐渐激化的当口。
看事实就知道了,世家和保皇派巴不得太后追随先皇而去。
有着共同的利益,就有共同的敌人,他们联起手来将陆尽欢逼到绝境。
其中凶险,稍有差池就会是另外一个结局。
反观陆家这边的回应也挑不出错来。
元绍兵贵神速直入洛阳, 陆老夫人携家带口甘入狼窝, 只留一个陆漾在外作为绝地反击的关键。
此乃骄兵之计。
为的是他能答应陆尽欢‘临死前’的请求。
三十万兵马陈于西宁谷, 给了陆漾拿捏脉门的绝好机会。
陆家人的彼此信任将生死置之度外, 是她们赢得胜利不可或缺的一环。
李谌究竟是输在哪呢?
除了短命, 他还输在对人心的把握和对对手的低估。
元绍固然忠心, 却有两个致命的缺点——好大喜功,又被‘陆地财神’的赫赫声名吓破胆。
既要顺应先皇旨意请太后殉葬,那么为防陆家反水,就选择先下手为强,仗着三十万兵马之利先动了陆家。
这是李谌生前未算计到的。
一子落索,满盘皆输。
识人不清在先,小觑陆家在后,君臣在对待陆家一事上南辕北辙。
元绍怕惨了陆氏,李谌……李谌自诩不敢轻看陆家,仍旧错估了素以温和仁善著称的陆少主也有手起刀落、杀人如麻的狠辣。
由此可见,李周气数是真的尽了。
无论元绍有没有多此一举地擒拿陆家老小,这一日或早或晚都会到来。
陆家为求自保奋起反击,陆太后占着家国大义灭杀‘乱臣贼子’,统领朝纲,李信真正成为龙椅上坐着的傀儡皇帝。
基于陆漾驱使数百尊红衣大炮无差别屠杀的一幕过于真撼人心,世家闭嘴,保皇党闭嘴。
春三月,夺权之争落下帷幕。
“所以,你是在那个时候就猜到先皇起了杀心?”
大红袍沁开悠远的香气,陆漾回忆起七月份先皇病重召她入宫谈心的情景,恐怕那日她前脚离宫,后脚先皇便写下第三道秘旨。
只不过她也没闲着,她吩咐念鱼做事,为陆家上下谋取一条稳妥的生路。
世人皆传陆家之财可通神,在一定意义上这并非虚言。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造出一尊尊顷刻间夺人性命的红衣大炮。
西宁谷一役后陆漾连着做了三天噩梦,梦中无数孤魂朝她索命。
她不后悔当日下达的命令,别人不死,死的就是她陆家人。
成王败寇,陆家八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她手,祖母和鸢姐姐母女更不能有半分闪失。
一日之内屠杀十万人,这是陆漾作为陆家少主应该承担的罪孽。
她眼下蒙着淡淡的青色,语调轻松:“谁让咱们家大业大呢,小心为上。这还是多亏了祖母的教导。”
“哦?我什么教导?”
“有备无患。”
老夫人大笑起来。
陆家这次打了一场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她高兴!她更高兴嫡孙青出于蓝,陆氏后继有人!
从老夫人院里出来,陆漾和桃鸢一左一右抱着女儿。
春光明媚,阳光照在繁花盛开的后花园,陆漾轻声道:“姐姐受累了。”
桃鸢摇摇头:“我这算什么受累呢?局势所迫,好歹我是与祖母和女儿在一起,倒是你在外奔波,实属不易。”
她看着陆漾没多少肉的脸颊:“这段时日你在家好生养养,太后那边,用不着你费心。”
再次被她心疼了,陆漾低眉浅笑,不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与心上人卿卿我我,她笑问趴在她肩膀东张西望的陆翎:“小羽毛,被关进牢里,你怕不怕?”
“不怕!”
小孩的声音清脆脆,答得斩钉截铁。
“为何不怕?”
陆翎一脸稚气:“阿娘和祖母说了,母亲会来救我们,而我身为陆家长女嫡孙,要给妹妹树立好榜样。”
她嘴上这般说,心底也是这般想,许是自幼生长在富贵和贫穷之间,在爱里得到数之不尽的勇气,她的眼睛清澈,心思澄净,是当真不怕那些坏人。
因为祖母和阿娘没有怕。
保护她的人还在勇敢坚强,母亲还在外面辛苦筹谋,她小羽毛不能给她们丢脸!
陆漾倍感欣慰,亲亲她的额头,问:“阿绮呢?”
“阿绮也不怕,阿娘一直抱着阿绮,阿绮被关在里面总是睡大觉啦。”
她声音软乎,说到这还有些腼腆害羞,桃鸢摸摸小女儿的发顶。
陆漾笑得牙不见眼:“睡大觉?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
陆翎、陆绮骄傲地扬起脸,被夸奖一顿,得意忘形地就想骑在她头上。
“骑大马!骑大马!”
“好好好,一个一个来,都有,都有……”
春意盎然的暖阳天,陆家跺跺脚撼动洛阳城的陆少主趴在松软的草地陪孩子胡闹。
闹了两回,还是桃鸢看不过眼制止这荒唐的玩法。
她总见不得陆漾受委屈。
陆少主拍拍膝盖和衣袖沾染的草屑,趁着两个小家伙被她们的奶嬷嬷带走,倏尔笑道:“姐姐也想骑?”
桃花眼含情脉脉,桃鸢白皙的脸蛋儿忽的涨红,背过身去拒不承认:“你怎么又在胡言。”
陆漾绕到她身前,弯下腰来去瞧她发红的脸,不依不饶:“那是想还是不想?”
“……”
“不说话,那就是想了?”
桃鸢深吸一口气,抬眸嗔看她。
这一眼的风情扑簌簌地温柔了草长莺飞的春天,陆漾勾着她小拇指轻轻摇晃,声线软下来,尾音藏着小勾子:“我想被你骑还不成?”
天还没黑她就口无遮拦,桃鸢心猿意马,拉着她手往院里走。
被她拉着,陆漾笑得肆无忌惮。
笑声散落在庄园,使人听了心情不由地感到轻松快活。
江山还是姓李,掌权做主的人却变了。
有陆家在,有拥护陆尽欢的朝臣和百姓在,洛阳城三岁的小孩都晓得,新帝懦弱无能,太后娘娘才是那个有实无名的‘君王’。
翌日,皇宫举办夜宴,诸臣列位而坐。
李信身着龙袍别别扭扭地坐在上位,陆尽欢蛮有深意地瞥他一眼,散漫举杯。
底下朝臣跟着举杯。
“便祝我大周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她歪头笑道:“皇儿为何不动?”
所有人都看向脸色苍白的新帝。
陆漾也在看。
新帝被康宁侯日屠十万人的‘壮举’骇破胆,哆哆嗦嗦端起酒盏,仿佛不是要举杯祝国泰民安,而是要他喝一杯毒酒。
胆怯无能至此,会中仍心存匡扶社稷正统的朝臣摇头扼腕。
好在太后没斩尽杀绝,到底保留了李氏皇位。
“至于接下来这杯酒……”陆尽欢笑容真挚,眼前闪过青梅竹马的那些年:“哀家,理应敬康宁侯一杯。”
敬你宠辱不惊,一如往昔。
敬我寂寞春秋,九五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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