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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黑影


  一年一度的秋猎,是贵族男子展现英姿,女子物色良人的大好时节,尊崇传统的自治州还是会乘此时机,大展骑射之风。俊逸颀秀的武威君穿上窄袖骑服,跨上宝血骏马,便是全场的焦点。虽则所有人都知道武威君和公主的关系暧昧不清,却守不住爱美之心,如此俊美尊贵的男子,任谁不得多瞟几眼。

  这边射中靶心的武威君骄傲地望向公主的行辕,那边公主就瞧见一众女子痴痴地盯着武威君,这群女子中,郡主的身影格外扎眼。公主的目光停留在郡主脸上,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香茶。

  此时,一位婢女走向白泽的骏马,将手机递给了他,白泽看了眼号码,便匆匆下了马,独自走到一旁,不久,围场中便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传来了应秘书的声音。

  “似乎被人察觉了。”

  白泽心中猛地一惊,瞬间起了杀意。

  “等我过来,细谈。”

  昏暗的会议室中,只有白泽和应秘书两人,电脑亮着,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那是教会医院的一个病房,录像是在夜间拍摄的,整个房间内,仅有从医院走廊上透入的一丝光线和仪器的微光照出了所有物件大致的轮廓,依稀可辨,有个黑影,立在病床旁。

  “是个女人?”

  “对,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子,而且穿着白大褂。”

  “但不像医生。”

  “深夜,除了紧急情况,医生一般不会到病房来,值班护士也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视频中的黑影静若鬼魅般伫立在病人身旁,却无丝毫的触碰动作,仿佛她和病人间,有一道无形的隔墙。白泽和秘书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有十分钟,可视频中的黑影却再无进一步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果真就是呆立了十分钟。

  应秘书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录像,可却依然如饿兽般紧盯不放,他心中有着极大的疑问,拼命捕捉着任何可能遗漏的细节。正当白泽逐渐不耐烦时,突然黑影动了下,惊得白泽立刻屏息凝视。

  黑影本已准备离开病床,可转身间突然被病床旁的脑电波显像仪吸引,全神凑了上去。在白泽和应秘书看来,显像仪上是直线一条,毫无波澜,这是植物人应该有的样子,可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一条线,难道有什么破绽?

  “有什么不对吗?”

  “这么久了,我们一直是这么操作的,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段医生的手很稳,嘴比手更稳,不会出岔子。”应秘书停了一阵,却是难以启齿般,“最起码,原先我是这么认为的。”

  白泽听出应秘书还有后话:“什么意思?”

  “所以一开始,我并未向您报告,直到昨天晚上……”

  说着,应秘书打开了另一段录像。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病床,同样昏暗的灯光,同样的,黑影……

  白泽的手不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这次,黑影开始碰触病人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仿佛在病人头部比划了几下,突然,一丝极细微的反光射入镜头,森森闪着寒光——是银针!

  黑影朝病人头颅内插了银针。

  白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手心。

  只见黑影从病人头部拔下一枚脑电波传感片,凑向银针的位置。

  刹那间,显示屏上跃出了一个绿色的波峰……

  白泽心神剧震,他脸色煞白地从椅子上腾得站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眩晕,天旋地转。

  “她是谁?”

  “灯光太暗,无法看清面容。”

  “给我查,调取昨天晚上医院的所有监控录像,把她给我挖出来。”

  “是!我会低调行事。”应秘书定了定,“只是有一点,我没想明白,这个解囊人,我查过,毫无特别之处,那她是怎么被盯上的?头一天黑影在病床旁站了那么久,显然是在寻找异常之处,也就是说,一开始,黑影并不清楚解囊人被动了手脚,那么,最初是什么促使黑影走进了解囊人的病房?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亲人?朋友?”

  “你会往你亲人好友头颅里插针吗?要想将正常人制作成植物人,必须阻隔大脑电波,大脑整个是被颅骨覆盖的,不像枕骨大孔有裂隙,那么要想穿透颅骨,黑影用的可不是一般的针灸银针,非得是粗针,粗针扎进大脑,必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这断不是亲戚好友会做的事情。”白泽眼露凶光:“给我盯紧了,揪出来!”

  仿佛一切形势都不利于白泽,除了一点——黑影并不知道她的所谓作为,已悉数被白泽所获。其实医院的病房内,本不会装摄像头,只是这个病人较为特殊,她是候选解囊人,因此被秘密监控着,若非如此,凭黑影的谨慎,她断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自己身陷险境。她虽为黑影,却着实站在明处。

  应秘书首先排除了有人假穿白大褂混进住院部,再排查了年龄身形相仿的非医护人员,可三天过去了,却毫无头绪。而且为了试探黑影,特地从别处转院来的另一个“植物人”也仿佛丝毫未引起黑影的兴趣,瓮中捉鳖之计断然失效。黑影就仿佛遁入黑暗般,人间蒸发了。

  既然不是假穿白大褂之人,也非院外之人,那么似乎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第五天,应秘书捧着文件夹,大步流星地来到白泽面前:

  “居然还真是医院的医生!”

  “什么?”

  “准确地说,她不是医生,但人家,却是正儿八经有资格穿白大褂的。”

  应秘书眼中放光,仿佛鱼儿终于上钩了:

  “云渊,女,31岁,东定川大学分子生物学博士毕业,现任教于州立大学。”

  “大学老师?来医院干嘛?”

  “自去年起,她开始负责一个州立大学和教会医院的合作项目,目前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教会医院。实验室的白大褂和医生的白大褂几乎一样,而且她是有正当理由出入医院的,所以前两天进行人脸排查时,并未觉察出有不妥。”

  “那为何觉得是她?”

  “因为那个时间,她本不该去住院部。”

  “或许只是有病人的疑难杂症和她研究的课题相关呢?”

  “不会,因为我查了下她的项目课题,她只研究死人。活人的病房,她不会去。”

  “什么课题?”

  “说起这位云渊副教授,几年前在生物学圈子中,也是个名人,她年少成名,博士毕业论文就被评为国内当年的年度科学论文,并刊登在国外的权威杂志上,她也是目前州立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校方非常看重她,去年,她本有一个出国做访问学者的机会,而且回国后便能直接评为正教授。但奇怪的是,她不仅放弃了这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而且不惜辞职也硬要调到教会医院来主持这个研究课题。期间和校长闹得很不愉快,但校长惜才,和医院沟通,将项目立成了大学和医院的联合项目,保留了云教授的教职,但她现在在大学只教授较为轻松的选修课,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医院。”

  “所以,到底是什么项目?”

  应秘书皱了皱眉,连将手中的文件夹翻了三四页,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仿佛这个问题难以直接回答。

  “这是个杂项!简单地说,她是研究疑难杂症的。那些没有明确致病因的死者,都会被送到她的实验室。她项目的目的,在于运用分子生物学的所有手段,建立一个数据库,从庞杂的数据中找寻线索和灵感,假设检验,从而找到决定生物体生命长短的密码。”

  白泽若有所思道:

  “所以,那些能被治好的、已有应对手段的病症,对于她而言,就只是长跑途中的泥潭沟壑,是些小波折,而她研究的,是长跑本身的长度?”

  “没错!”

  “所以她才对活人不感兴趣?”

  应秘书点头表示赞同:“对,她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活六十年还是七十年,她在乎的是你的生命长度为什么不是一年或是五百年。所以,她本不应该出现在住院部,那里根本没她的研究对象。而且还有一点……”

  应秘书将文件夹翻到后一页,赫然是两个女人的照片。

  “那个解囊人,原也是州立大学的学生。”

  白泽看着文件夹中云教授的照片,那是一个清丽的女子,戴着一副框架眼镜,有着教职人员透骨的知性,却又长着一副,不甘埋没于沉重书卷的秀美面庞。只是那双眼睛,出奇得冰冷,仿佛南极冰架下封了万年的古水,毕竟,这双眼睛,只研究死人。

  若说公主是居于高位,睥睨天下的九尾媚狐,那这云教授,便是隐于世外之地,神秘诡谲的白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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