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杀了

他和小茉莎交往并不多，寥寥几面而已，双方相处，也并不是特别愉快。

    而且这次来，实际上也不是为了找她。他以为凤烈炎要强娶的人是茉莎公主，是那个与她同样名字的女孩，而在救她过程中，他甚至还似乎被她出卖，被送去了空间乱流之中。

    但他是个很仗义的人，对他好的人，他永远也忘不了，也只想对方也一样好。

    小茉莎在他刚到精灵王城的时候，曾为他说过好话，所以他也想救下这个小姑娘。

    然而这个愿望，似乎并不容易实现，因为，她的小手，已然耷拉下去了！

    张弃并没有哭泣，更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默默地站着，脸上甚至看不出一丝悲伤。

    只是他的心里在悔，在恨，恨自己的实力为什么还不够强，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救她！

    这种感觉，他并不是第一次尝试，早在万丈山霹雳崖，当他被轰向那山壁，而不得不与莫愁分开的时候；当他在百花谷，不得不丢下萧瑟自己逃命的时候；当他在愁神涧，不得不放弃回到樊娟和孩子身边的希望，纵身跳下那无尽虚空的时候……

    他实力强大吗？好像不算太弱，神婴境巅峰修为，能够施展六大法身（他把风之法身也修炼出来了），还能施展大五行剑域（虽不是领域，大概也和领域差不多了吧），不但在神婴境之中找不到敌手，就连初期妖圣，他也敢和对方拼个有来有往！

    可是为什么，他总是遇到这种无奈、懊悔、自责、悲伤的事情呢？

    他很不喜欢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可是由不得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却总会找到他！

    他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然后，耳边又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那是黑衣人在叹气。

    张弃缓缓睁开眼，便见黑衣人伸出仅余的一只左手，轻轻揭下了盖在自己脸上的面纱。

    这时大路上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院子里似乎有人奔出来，好像是凤烈炎；而有更多的人，正从那些客人消失的方向，朝他们奔过来，竟似想要前后夹击他们！

    但在这一刻，张弃却觉得那些人都好遥远，遥远到他甚至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他的眼中，他的脑海里，只看到那张已被染得通红的面纱下的，那张苍白而俏丽的脸庞！

    那张脸庞，竟与躺在地上的小茉莎无比相似，相似得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张脸庞，也叫茉莎，是精灵王的女儿，精灵王国的公主！

    张弃忽然又感到一阵剜心般的疼痛，艰难地张张嘴，问道：“姐妹？”

    他的声音很嘶哑，而且没头没尾的，但茉莎公主却听明白了，摇摇头：“不！”

    她抬起头，俏脸很苍白，却没有丝毫表情：“我和她，本应该是一个人！”

    张弃皱起了眉头，他没听懂。

    接着，他便看到茉莎公主做了一件事，一件令他万万想不到的事。

    只见她伸出一只苍白如纸的手，放在小茉莎的胸口上，于是一道道暗暗的光芒闪烁，小茉莎那似乎开始僵硬的身体，竟似被那些暗黑光芒给分解了，化作道道流光，钻进了茉莎公主的手腕里；而茉莎公主的脸色，则渐渐开始变得红润了起来，气息也渐渐变得强大！

    那模样，就像茉莎公主正在吸食着小茉莎的精血一般！

    张弃忍不住怒喝道：“你做什么？她已经死了！”

    他伸手就要去抓茉莎公主的手腕，却被她一句话止住了：“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什么意思？”张弃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呆呆地又问了一句。

    茉莎公主叹了口气，缩回了手，躺在地上的小茉莎已经不见了，连原本沾在地面的血迹也不见了；而茉莎公主的气息，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地圆融，境界也开始了缓慢的跳动！

    这是即将要渡劫的象征，难道她吸收了小茉莎之后，竟要突破到幻之精灵了吗？

    张弃眉头紧皱，猛地一个半旋身，将刚杀到他身边的一个彩凤岛妖尊给扔了出去，一边沉声道：“这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不管你是谁，我也要为小茉莎报仇！”

    茉莎公主站起来，伸出一只小手，手心里托着一只小小的箭矢。她用力将箭矢甩出去，把另一个彩凤岛尊者钉在一株梧桐树上，嘴里淡淡地道：“你认为我是一个坏人？”

    张弃一窒，要说茉莎公主是坏人，他是不相信的。这个女孩单纯，善良，很有原则性。

    但问题是她对小茉莎做了什么？难道说，小茉莎就是坏人吗？

    而且就算小茉莎是坏人，难道她就能够任意吸食她的精血，而且借此来帮助自己修炼吗？

    就算对付一个坏人，你也不能使用如此血腥而残暴的手段，不然，你和那坏人有区别吗？

    所以说做坏人很容易，但要做一个好人，却是太难，太难！

    “走吧，我们先杀出去！”茉莎公主淡淡地说着，从背上解下了一口长弓。

    张弃叹了口气，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他猛地回头，便见在那大殿之后，准确说，是在那小茉莎当初所在的那座大殿里，半空中猛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煌洞，就像一只史前怪兽张开了嘴巴。而在那足有数十丈高的巨“嘴”里，一道道漆黑的线条，就像一条条狰狞的细蛇，倏然冲了出来！

    张弃眉头一跳，他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空间裂缝，那就是空间乱流！

    他取走了四象帆天布，现在，那被镇压着的空间乱流，开始涌出来了！

    “快走！”

    现在的彩凤岛分外热闹了，但他可没有一丝丝的怜悯，彩凤岛做事如此蛮横霸道，他又何必去可怜他们？他只是一拉茉莎公主的手腕，迈开大步便朝那间有传送阵的小屋跑去。

    茉莎公主皱皱眉头，看看拉着自己的张弃的大手，却没有说什么。

    他们这一跑起来，天空中便有一朵漆黑的云朵，似乎只有人脑袋那么大，也在跟着跑。

    那云朵黑如锅底，四周还有一圈暗红，若是张弃抬头一看，便会认得：竟是劫云！

    但此时张弃无暇回头，他已经把肉身速度提到极致，却还是觉得慢：而且大道上的人很多，有从外面跑进来，要去帮着对付那空间乱流的，有想要捉住他们的，也有想留下看热闹，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没有及时跑出去的一些客人。这些人，时常挡了他们的路。

    张弃眉头一皱，手上一用力，便把茉莎公主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了起来。

    茉莎公主同样紧皱起一双俏眉，左手伸出，一只指甲大的箭矢出现在她手心。

    但她没有把这枚箭矢放出去，因为她发现，张弃一抱住她，那速度便猛然提升了许多，她居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像她和张弃都化作了一缕风，刹那间，随风飘去了一般！

    她自然不知道“风遁术”，但她是精灵，她对天地灵气的感悟，那是十分深刻的！

    所以她不但放下了手中的箭矢，而且整个人也平静下来，安安静静地偎在张弃怀里。

    她只是悄悄抬起头，看着张弃那硬朗得如刀削一般的脸庞，稍稍有些发怔。

    然后，她忽然轻轻低下了头，嘴角，似有一滴晶莹的什么东西，悄然滴落下来……

    张弃没有去管她那小女儿的心思，一手紧拥着她，一手捏诀，风驰电掣般掠过一条条大路小道，穿过一间间小屋大殿，半刻钟后，便来到了那有着传送阵的小屋子。

    还好，这小屋子地处偏僻，那空间乱流并没有涌过来，现在屋子里也没有人。

    不过也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还在满是笑容地交谈着：“十分抱歉，本想请二位好生喝一杯的，不料岛上出了事，害得二位空跑一趟。下次我回族中，再与二位细谈吧！”

    想来是岛上的哪位妖修，正在送着本族前来观礼的客人。凤凰是百禽之长，几乎所有鸟类种族都有高手在岛上做事。此时凤烈炎大婚，同族人前来观礼，自然是要送一送的。

    张弃没去管别人，拥着茉莎公主一步冲进屋子里，眼见那传送阵一旁放着几块灵晶，便拿起来放进传送阵上的凹槽里，然后一步踏上去，只觉得一股空间之力涌来，他与茉莎公主便从小屋子里消失了。

    下一刻，他们已来到了这座绝高山峰的脚下，而传送阵上又开始闪烁起光芒，显然是那小屋子里又有人启动了传送阵，也许就是刚才那几个同族的强者吧？

    张弃松开茉莎公主，她却又主动拉着他衣襟，然后两人一齐发足狂奔，离开了传送阵。

    很快来到一片小树林里，这儿已十分平静，往那绝高山峰上望去，也看不见那空间乱流的痕迹；不过能够看到一片云朵，正从那山峰顶上朝这边移过来。

    “休息一下吧！”张弃在林间空地坐了下来，呼呼喘了几口粗气。

    刚才好一阵狂奔疾逃，他的真元和神识都消耗了不少，现在是急需休息一下。

    茉莎公主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吞了吞口水，理一下思绪，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很疑惑，关于我和小茉莎的关系。其实，我也是在看到她的时候，才明白一切缘由的！”

    张弃沉默，没有接话，他在等着她的解释。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魂双生？”茉莎公主回头，望着他，“也就是当我生下来的时候，我被人以秘法，剥离了暗之灵魂，于是就产生了两个我，明之我和暗之我。”

    张弃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所以他还是没说话。

    茉莎公主也没管他，自顾着解释道：“我的本体，是明之灵魂，但我的精灵之气，却是暗之气；而小茉莎是我的暗之灵魂，她的精灵之气就是明之气。我们光暗交替，不但可以令我们各自都有强大的资质，也是我们最后融为一体的关键所在。”

    她叹了口气：“想出这个法子的，是上一任大祭司，也是我的大姨。她当时不知从哪儿得到了这个秘法，竟能够分割灵魂。而且据说，这个秘法修炼到最后，当我达到圣之精灵巅峰的时候，再与小茉莎融合，就能够让我增加一倍的机率，突破到精灵之神的境界！”

    她回头望着张弃：“造神，这就是我大姨和我母亲这样做的唯一目的！”

    张弃搔搔头皮，其实他也有差不多的秘技，那就是裂魂术。

    茉莎公主继续说道：“后来我大姨在与三圣岛的争斗中殒落，小茉莎便交给现任大祭司抚养，教她修炼。但现任的摩瑞卡大祭司并不知道她和我的真实关系，以为她是我亲妹妹，所以就想着让我们‘姐妹’成仇；再接着，她又想用小茉莎来拉近与三圣岛的关系，就一力促成凤烈炎娶小茉莎，谁知凤烈炎怎么可能被她操纵，她到最后，也只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望着张弃，诚恳地道：“所以我真不是吸取小茉莎的精华来反哺我自身，而是她与我本就是一人，她死了，她的一切都会自动回到我身上，同样，我死了，也会全部归到她身上。只有到那时候，我，或者说是她，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不然，若是我们久久不能融合的话，她和我都会渐渐消亡。你也不必担心她本是一个独立的人，因为，她和我都不独立，我们的记忆是交互的，我们的人格，也是互通的，我们本就是一个人。”

    张弃默然，他知道茉莎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一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毕竟，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死”去，这个震撼，对他而言还是十分巨大的。

    茉莎公主定定地看着他：“你若不相信我，就动手吧，我不会反抗的！”

    张弃知道她的意思，他可以为小茉莎报仇。但他真的能够动手吗？

    他叹了一声：“你们两个谁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而且，我相信你！”

    他相信她，原因之一，就是他自己都有几个分魂：小道、小丹、小战。

    茉莎公主一下子笑靥如花，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张弃甚至觉得，她会不会下一秒就纵身而起，扑入他怀中，抱着他呜呜大哭，然后让他全身都沾满了泪水？

    幸好她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忽然天空中一道闪电，咔嚓嚓落了下来！

    张弃本能地将身一纵，一个滚地葫芦离开了茉莎公主身侧：那闪电就是冲着她去的，此时她的气息已稳固在幻之精灵，显然，这是要渡劫了，他可不敢干扰她渡劫！

    他只是在无愁戒里一掏，掏出一卷纱帐，这是他不知什么时候，按着练手的打算炼制出来的一件法宝，上品玄器，内含一十八个防御阵法。这东西对他来说自然是没什么用，玄器级别的法宝，面对他动辄尊者、圣者境的敌人，是起不到作用的。但用它来帮助茉莎公主渡劫，却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她现在本质上还是妖之精灵巅峰，也正好用得了上品玄器。

    他飞快地抹去这件“清云纱”上面的神识，将它丢在她身上：“滴血、烙印，就能用了！”

    具体方法自然不用他多教，茉莎公主接过清云纱，飞快地炼化，然后手一指，它蓦然间变得有数丈方圆，把她紧紧笼罩了进去，正好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道道天雷。

    张弃觉得，这清云纱至少能挡住二三十道天雷。他不知道精灵族渡劫，和修神者是不是一样，如果一样的话，那这“五行混元渡厄天劫”将会有八十一道混元紫雷。这清云纱帮她挡住三十余道，她就可以趁着这机会渡过蚀骨湮风、销魂邪火、灭灵魔水、地狱黄沙等劫难。

    他能帮她的，也就只有这点了。再多的，他也没法帮，也不敢帮。

    想想上天对干扰渡劫者的惩罚，张弃自己都有毛骨悚然之感！

    他只是安静地走到一旁，坐在草地上，耐心地等待着茉莎公主渡劫完成。

    这片小树林很是偏僻，远离大道，但此时茉莎公主在渡劫，便有了天生异相，所以不出意料，也吸引了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竟像是想来捞便宜一般。

    “居然遇到有人渡劫，真是咱们的运气来了，连老天都眷顾我们啊！”

    张弃轻轻皱了皱眉。他知道以妖修的目光看人，就和以人类目光看妖，是一样的。

    人类很喜欢刚刚渡劫的妖修，那时的妖修十分虚弱，是杀妖夺宝的最好时机。妖修同样也很喜欢刚刚渡劫的人类——妖修和人类要渡的天劫是完全不一样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看来，茉莎公主这次渡劫不会太平静了，张弃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群人眨眼间便来到了树林外，一眼便看到了张弃，于是纷纷叫了起来。

    “哟，居然还有个人类，他是在为她护法吗？”

    “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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