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你这样是不行的
今日事事皆难，昨夜种种皆空。诸相逼人苦，冷暖应自量。
苟剩他到现在都放不下雨娘，自然也不会放过那点愧疚。
他很好懂的，对合欢宗出身的真娘来说，一眼看透。
所以她知道苟剩想做什么，即便具体的事很模糊，但前面一定是绝路。
她想拒绝他了。
再放权给他就意味着支持他去毁灭。
虽说她的处境也不算好，但她真的想拉他一把，曾经犯过的错，她不想再犯。
该怎么和苦心孤诣，处心积虑地坚持到现在的苟剩谈呢？
“我知道你想帮我，也明白你在努力地让我能在议事会站稳跟脚。”真娘说道。
苟剩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语气就像是一开始见面时那样。
“只是分给李兰心这么大的配额，会不会出事呢？”
“她毕竟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尤其她还是王一守的情妇，这样把控起来会好操作很多，有议事的权限，我们甚至能把明沾居的亏空拿回来，不会出事的。”苟剩回答道。
真娘嗯地一声，也不说认不认同，只是柔和地看着苟剩，说道，“明沾居的事我不在乎的，你没必要这么费心。”
“但是那群商人都不好对付，选她能轻松很多，还能反过来把控王一守。”
“真的吗？”
“我是这样想的。”
真娘叹气，她怕的就是这个，苟剩在往绝路上走，“你真的觉得，你这样做能做好吗？”
“当然。”
说谎的时候，他的神情总是那么平稳，好歹带点情感啊，不然怎么骗人，这是在骗自己啊。
真娘露出笑容，把她吃到一半的秋梨膏推到苟剩面前，“那小东西越来越厉害了，配置出的秋梨膏口感好，灵质的调和也十分合适，就连店老板都想买下配方。”
苟剩张了张嘴，想要应付过去。
“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是个普通人，有了这么一份能力之后，是不是就能过得平淡安心，幸福美满了呢。”
真娘就像是知道苟剩想做什么似的，没给他偏离氛围的机会，“如果你也这样，你觉得你会生活得怎么样？”
依旧被压迫被压榨，这个暴力的修真世界没有希望。
修真？修他妈的真，一帮渴望别人跪着崇拜的王八蛋，还自由呢，怕死了什么都没有过，心底一直没能满足，就这么个舞着大锤胁迫别人的渣滓罢了。
真娘看着脸上多了些表情的苟剩，不由得舒心起来，总算把他暂时从算计里抽离出来，“你不觉得在氏王县里当个小商贩也挺好的吗？”
“那只是任人。”苟剩闭上嘴，没有说下去。
“你是这么想的啊，心气真高呢。”从真娘的眼里似乎能阅读出欣赏，但同时怜悯的意味更浓。
“这些事和我们在谈的事没有关联吧。”
“有的哦。”
“我不觉得有。”
“可我希望你有。”
有什么？苟剩困惑起来。
真娘勺上一口秋梨膏给苟剩，看着他闷着嘴不情愿但又只得张口吃下的表情，很是开怀，“如果你也能喜欢上那样的生活就好了。”
“怎么可能。”
“安定不好吗？”
“就王家这样的。”不能说，苟剩又犯错了。
“是呢，王家并不算好，我就是明证，可氏王县不算差啊。”
真娘看着苟剩，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你要是说村庄的事，那确实很不公平，但是在残酷的修真界，有这么一份安稳已经相当不容易，起码外敌侵犯村庄，王家一定会展开报复，我就亲眼目睹过。”
苟剩明白真娘想表达什么了，她什么都懂，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啊。
“在这样的基础上，要是能成为县里人，成为有一份基业的县民，你不认为那样度过一生也不错吗？”
“修者都不该是与天斗其乐无穷的吗，怎么不担忧寿命了。”苟剩无奈地回答道。
“你能理解那种生活真的是太好了。”
真娘并没有理会苟剩岔开话题的胡话，抓住了话语里表达出的更深层次的含义，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愧疚，所以一直在看着你，期待能从你那里得到宽恕。”
“但是这是不行的，这样我依旧没法往前走。”
“心娘推了我一把，是我亏欠她。而你，拉着我没让我退缩，所以我希望你能有活着的实感。”
“雨娘已经死了，三水也是。三水他，对你是愧疚的。”
苟剩心里猛地触动了一下，愣愣地看着真娘，很生动。
“你能稍微释怀真的很好，现在你理解我想说什么了吗？我不想你毁灭，我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所以我拒绝让你全权负责采购谈判的事。”真娘微笑地看着苟剩，想伸出手抚摸他清癯病态般的脸庞。
“你觉得我是小孩吗。”苟剩挪了下表示抗拒，只不过真娘没放过他。
“在我眼里，你就是啊。”
“你也好意思说。”苟剩反驳道。
真娘悸动地停顿了手的动作，嗯地点头，继续感受他的枯瘦，“我也是呢，所以我很感激你。”
这件事只能作罢，看真娘的样子是不会动摇了。
苟剩没办法，只能被当小孩哄了一阵后返回客居，继续埋头在各种各样的算计里面。
只是偶尔的，他也会想起真娘对他说的话，想起她的柔和。
时光不会停止流逝。
采购谈判很顺利，配额分配完毕，每家都分到一杯羹，不过由于一宁和王叔人的参与，出现了一些风波。
主要是建设公共场所的问题。
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过，商人们也很不理解，凭什么要他们出钱出力出人给那些凡人建住所，建公共机构。
一宁，啊不，恩得菲尔王女殿下抓着王家和合欢宗达成的协议不放，牢牢点出他们获利丰厚需要支付的代价。
这点事也不难解决，毕竟有一堆修者在，筑基境法修就能搞定。
可量太大了，居然要从县外城沿着县路一直铺过去，建成几个大的村民聚居地。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相关机构设施要一并俱全，还有田地的灌溉用基础建筑，劳工用具。
这简直就是要把原先的村庄来个天翻地覆大改变。
商人们嫌麻烦，那可不是投资了就能了事的，但要是拒绝，看那位副会长的神情就不像是会简单放过他们的样子。
苟剩办事不力啊，虽然份额很不错，大家都乐得接受，但没这么来事的。
你不行就早说嘛，要不是没办法联络上副会长王叔人公子，谁找你这么个废材谈事。
这件事还得再谈，商人们统统表示需要时间衡量对商会的影响。
至于苟剩，他无辜躺枪，又得过上清贫日子。看那群商人离开时的表情就知道了，铁定不会再宴请他。
不过也好，他也需要空闲整理思路，而且修炼的事也到了关键点，得去找王钱问问杀虎藏和锻磨剑意的事。
很快，会议室就只剩下王叔人，奥薇莉雅和苟剩。
奥薇莉雅在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打算离开，不过被王叔人叫住了。
“恩得菲尔师姐，难得您创作的作品聚在一起，不如我们去酒楼聊聊修炼上的事。”
这是把他也捎带上，苟剩只得停下脚步旁听。
“嗯，也是很久没见了，正好秀菊也在外面等着，就聚聚吧。”奥薇莉雅说道。
“那我马上叫酒楼那边准备雅间，苟剩师弟来看看点些什么菜式好，明沾居你最熟了。”
就像早就商量过一样，王叔人这番话全程透出的意味都是他也会去。
那自然。
“好啊，不过王三少的品味铁定比我好，我就不献丑了，点些我喜欢吃的占点便宜。”
王叔人拍了拍苟剩的肩膀，很是满意，“什么占便宜，我做东，敞开怀吃就是了。师姐，我来帮你拿文件吧。”
“不用了，我先去找秀菊，在楼下等你们。”奥薇莉雅挥手离开。
王叔人很热情地送上一程，然后回身又是拍了拍苟剩的肩膀，“这事算我欠你的，多谢了。”
“不用，反正也是你请客。”
“哈哈，好，尽管点，哪样贵的点那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
当然要不客气，难得瞌睡能碰上送枕头的，苟剩很开心。
等到他们下去的时候，王家金丹境妖兽拉着的华丽车辆已经在等着。奥薇莉雅还饶有兴致地对着那妖兽检测这检测那的。
在去明沾居的路上，王叔人就没让气氛冷过，说着他在锋一涧的糗事，说着他的困惑，说着他有多怀念在书塾进学的时光。
苟剩作为捧场人员，接好话就行，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明沾居那里在接到消息后准备得极好，场面工夫做得很足，王一守懂得抓机会啊。
不过没等苟剩下车，他就收到一则通讯戒指传来的消息，是真娘发来的。
阿牛来找他了，说是有急事。
不会是做村长出了乱子吧？他可不想阿牛出事。阿牛那小小的平凡幸福，是他曾经的渴望。
可是现在……
“我希望你有活着的实感。”
不知怎么的，苟剩想到真娘说过的话。
他呼出一口浊气，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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