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 等待着林小姐的公寓房
一般来说,正常人遇见这种情况,是不会主动走进那一扇黑幽幽小门里的吧?
林三酒慢慢往门前迈了一步,心想,她或许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
与门后黑暗一起扑出来的,是一股幽凉沉重的气息。那气味很难形容,就像是反复被水洇湿又风干的墙纸,像是浸上了菜油油烟的木头,像是生锈的金属水管……假如气息也有年纪,这气息已经很老了。
朝门内又迈出一步的时候,林三酒这才意识到,门上挂着的尸体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一向引以为荣的观察力,自从进入兵工厂以后就一直频频失效;不管是麦当劳员工奥利佛也好,那个假任楠也好,他们的出现与消失,简直就像是直接作用于身边的空气一样,根本没有丝毫痕迹可循。
这扇门在几分钟之前,真的是一扇门吗?
林三酒站在门道口里,盯着里面幽漆漆的黑暗,试图分辨出一点形状或声音。就连露在夜幕下的兵工厂,也是昏暗得叫人看不清;门后更是隔绝了几乎所有的光,只剩一团漆黑。她试着用意识力慢慢探出去,破开了粘稠的、不知多少年没有流动过的空气,感觉自己面前似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左右两边墙上也没有开关,不知道兵工厂成员进来的时候,要怎么打开灯。
同样的,【意识力扫描】中也没有出现生物。其实她对此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她的这几个侦测手段,似乎在这儿都只能作一些无用功。
林三酒从卡片库里翻出了一只手电筒,白亮的光圈顿时击散了前方浓雾一样的黑暗;光芒从撤退的黑暗里抓住了一片景物,把它的颜色、形状都钉在了视野里。
确实是一条走廊,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
老墙上为了遮掩年岁开绽出的裂纹,刷了不知道多少层漆,上半截雪白,下半截明绿。走廊两边是一扇扇的薄木门,已经褪色发旧变成了暗红色;有的门下铺着脏门垫,有的摆着几双大小不等的鞋,看起来就是一间廉价寻常的公寓。
总不会是兵工厂的宿舍吧?与兵工厂的整体风格可太不一样了。
走廊另一头,好像是一截木楼梯……林三酒往前走了一步,试图将目光和手电光再伸远一点,再看清楚一点。
她仅仅是往前迈了一步而已,但就是在这一个瞬间,她的余光以及意老师忽然一句轻声示警,都已经在同一时间令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林三酒骤然一转身,手电光跟着扫了回来,打在了身旁空荡荡、半白半绿的墙壁上。
……门不见了。
她用手电光转了几圈,身后、身旁都只是同样的墙壁。
不仅仅是门不见了,怎么好像……
“我好像出现即视感了,”林三酒喃喃地说。她一向不喜欢只有自己一个人时的死寂,所以即使只是自己脑海中意识力表象的声音,也比沉默要令她心安。“我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
意老师给她的回应,可称不上令人心安了。“门,”她低声说,“刚才门的一角上有什么东西,让人很在意啊。”
什么?
林三酒皱起眉头,仔细检查了一遍意老师浮给她看的景象。她当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门后走廊里,对于门本身并没有匀出多少注意力,因此哪怕有意老师坐阵,那段画面难免也又点短暂模糊。
隐约之间她只能看出来,在门的右上角确实有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画上去的,是一个很小的正方形,不会超过她一个拳头大。
既视感仿佛渗透了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就连这扇她确信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接下来也八成再也见不到的门,也不知怎么令林三酒觉得有点熟悉。
谷</span> 为了保险起见,林三酒没有贸然妄动。她站在原地,从记忆里打捞了不知多少次,却像是用破了洞的渔网捕鱼一样,捞起来的只是空空如也——因为她确实以前没有见过那扇画着小正方形的门。
林三酒转过身,右手包上了【金属圈套】,对着后面的墙壁就重重地来了一拳。
有的办法吧,哪怕你明明感觉到不会管用,还是必须走一遍过场,试试也好——靠暴力突破就是这样一个办法。
“人偶师是个乌鸦嘴吧,”她抽回了手,使劲甩了几下,好像这样就能把疼给甩掉似的。“他说残羹剩饭,我就吃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小饼干,他说把墙砸了,我现在就砸不开一道墙了。什么玩意儿,这道墙恢复的速度比他骂人的速度都快。”
她的手几乎才刚一离开墙面,被她刚才轰隆一声砸出来的深坑与裂纹就迅速重新缝合了起来,等“人偶师”三个字说完时,墙面早就完整如初了。
“这倒是有点像副本的特性,”林三酒想了想,觉得兵工厂如果在这里设置了副本作为防御手段,倒也不是不能想象。如果真是一个副本,看来她就不得不往里走了——也意味着,【织衣慈母】卖早了,不然让线领着出去多好?
在不断晃动的光圈里,她每一步都走得安安静静,尽量不在地板上踩出任何声响,也尽量不再去琢磨越来越重的即视感。理由是一样的:她不能让自己踩出来的声音,与自己心里的暗示,遮蔽来自这间廉价公寓的声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她一靠近101房的时候,刚才还漆黑死寂的走廊里,竟蓦然冲起来了一片人烟声响:尽管仍然触目昏暗,但是各个房门门缝下亮起了微弱闪烁的光;远处某间门后有人响亮地清了一声嗓子,随即吐了口痰;101房里好像有人在地上拖着脚走路,随即响起了“砰”的一声低低闷响。
林三酒凑耳上去,听见了门后模糊不清的咒骂声。
“痛死我了,”那声音抱怨道,“什么破地方,三天两头地停电……便宜玩意耗电真他妈快。”
门下昏黑,看起来跟他的邻居相比,101号房里没有多少照明的东西。
从吃下曲奇饼开始到现在,林三酒心里堆积的问题已经达到一个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地步了,她连停也没停,继续往前走,又从走廊对面的103房里听见了骂孩子的声音——“你手欠玩蜡油干什么?烫着了吧,该!”
102房门下一阵暗一阵亮,看起来应该是手电筒的光;与它相邻的公寓里传来了广播机的声音——家里还有用电池的老式广播机,说明屋主可能是个老人了;再往前走,106和102一样,尽管有光,门后却是一片安静。
林三酒停下了脚。
她一路来都在关注着公寓房门缝下的动静,因此看得清清楚楚:在她快要走近106、却还没有接近106的时候,门缝下分明有一截黑影,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正紧紧地贴门站着。当她真正走到106门口时,那黑影却往旁边一闪,从门缝下的光里消失了。
紧接着,前方108房的门缝下,一个黑影迈进了光里,正好站在门中央,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正紧紧地贴门站着。
林三酒抬起目光和手电,落在房门上。猫眼的玻璃里反光,在手电光里一亮。
不应该啊……公寓之间怎么会彼此相通?
或许这不是她此刻最应该问的问题,因为黑影来去可能只是巧合,真正该在意的,是门后的人毫无疑问正在盯着、听着她的行踪。
林三酒没有贸然走上108房。她看着门缝下的黑影,一股意识力悄悄扑向了门口,卷住了房门把手,轻轻一转。
门下黑影往旁边一让,随即门就顺顺利利地被她打开了。
“是林小姐吗?”门后声音里都似乎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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